只见那马坤满面惊恐,银刀堕地,双手捂住脖子,鲜血汩汩冒出。又往前挨了两步,才扑倒在地,两只眼珠子兀自圆睁不闭。
那李氏父子本来见马坤方一出手,对头便抵敌不住,接着更是连连受挫。听他二人对话,也觉这对头不过是在虚张声势,苟延残喘,并不放在心上。只盼那马坤砍他四肢,剌他舌头,再将他割断喉咙,才是畅快。
哪知对头方才佯作不敌,原来全是戏弄,此时马坤已死,自己二人再无倚仗,这可如何是好。正自慌怕,只见对头转过身来,冲着这边走来,脸上、衣上、刀上都浴着血,眼神又似恶鬼邪魂,真个儿愈看愈惊,愈想愈怕。全身瘫软,伏跪在地。
只听“哇”的一声,小霸王李贮银惊哭出来。他爹李储金连连作揖道:“好汉,好汉,我李家万贯家财可与好汉平分。明日我便清点地契,奉数银两,与好汉结为异性兄弟......”
风卷云沈声道:“子不教,父之过。他在外称霸为恶,仗的不过你的财势。你不仅不严惩训诫,还涨其凶焰,更以为是理所应当,当真不将天地公理放在眼内,今日你亦是死有余辜!”
小霸王李贮银哭喊道:“好汉说得极是,都是我爹没教好的。好汉你杀了我爹之后,就饶我一条狗命,我把家产与好汉平分。只求好汉饶命,饶命......”
那李储金本打算先将对头央住,再去搬得救兵,诛杀这小恶贼。哪知那小霸王已吓得六神无主,附和对头言语不说,竟还说出让对头杀了自己,他却去与对头分家产的忤逆话,一时将那李储金气得气血上涌,叫得一声“逆子”,说不出话。
风卷云凄然冷笑道:“真是报应......”将刀一送,刺入李储金肚腹。往外一抽,那李储金颤颤嗦嗦指向身旁的小霸王李贮银,吐出一声“畜生”,扑地倒毙。
小霸王李贮银惊叫道:“啊,又死了一个,好汉,好汉,我给你半数家产,你要什么有什么,别杀我,别杀我......”
风卷云刀尖伸在他下巴处,将他涕泪横流的一张肥脸抬起。李贮银与他眼神一触,心中机灵灵一颤,这双眼睛好像在哪儿见过,且不止一次。他突然想起自懂事以来做过的许多丑恶不堪之事,这双眼睛,不正是那些被自己欺辱折磨凄惨枉死之人的眼睛么!
李贮银失声叫道:“鬼,真是鬼!是鬼,是鬼,鬼......”他愈喊愈急,愈看愈怕。风卷云刚要结果了他,只见他抽搐两下,身子一萎,头一垂,竟然吓死了。
风卷云将手在他颈中一探,确实没了脉象,转身向北抱拳道:“王老伯同所有被这小霸王害死的冤魂,你们可以安息了。”说罢,原法施为,跳出墙去。
风卷云回到柳巷租宅,冲过澡躺在榻上,外面骤风趋急,一会儿雷雨交加,风卷云沉沉睡去。第二日早上,雨仍未停,风卷云换上昨日购置的布衣布鞋,在屋内打坐练气。
将午时睁开眼来,雨已收住,风卷云包了换下的血衣麻鞋,用布裹住钢刀,绑好钱袋,戴了一顶竹笠,向城南走去。到了南大街,只见李宅门外聚了好多人,又有许多伙计进进出出,往外搬东西。风卷云立足一看,原来是几家大户在分李宅财物。
风卷云冷笑一声,自南门出城去了。汉丰城外,一片荒原,和日万里,气象爽阔。走了好一阵儿,远远见到前路被一道山脉阻住。顺着路径来到一个山口,走了进去。
这山上好多松树,阴雨天气过去不久,香气尤为浓郁。风卷云舍了人径,专捡幽奇小道儿而行,寻了一处野草丰茂处,将血衣包袱扔了。又走一会儿,见了许多山桃树。风卷云纵跃上去,摘了几个兜了,拿起一个咬在嘴里,甜脆可口,甚是喜欢。
边吃边行间,隐隐闻到水石声韵。风卷云循着走去,果见一道清泉流下,淌淌而行。风卷云估摸此处应在半山,四下一望,于山坡浓翠间,望见一角破庙。走上一看,荒废已久,便在此落下脚来。
自此,风卷云每日里练气耍刀,嗅松香,闻鸟语,食野果,饮山泉,甚是自在。如此四五十日,不觉已是初秋时节。风卷云自从此处勤修武功,从未走远,今日兴致浓生,稍一收拾,展开脚力,登山而上。
他这许多日来,主修真气,且经脉全通,此刻奔纵之力已与初学之时自不可同日而语。风卷云只觉自己双耳生风,急若奔狼,使力一纵,竟有一丈三四之远。遇到陡坡,也可跃起抓住老树粗枝,弹腰收背而上,实是惊喜万分。
这一路上,山风洒洒,青石影沈,不一刻,登上一座山头。风卷云见北面平原,是自己从汉丰城的来路,东面、西面则是绵延山体,南面却是一处村落。目力及处,四散布着二三十户人家,并有大片的庄稼。
风卷云箕坐山头,将刀与笠帽倚在石上,仰头观望天空中大片大片的云朵。天上白云平日看来遥不可及,这时于高处仰望,却似触手可得。风卷云从未将它们瞧得如现在这般清楚,不由渐渐痴了。
风卷云怔怔地瞧着大片的白色云朵,初时见流动甚缓,但过了不知多久,只觉流速渐快,自己与它们之间的距离也似更近,还隐隐见到汹涌之状。又过了一会儿,只觉眼中尽是白云。
风卷云向四周望去,只见白色无尽延展开去,没有高山,没有河流,没有万事万物,只有白云,无尽的白云。风卷云感觉心底似是有什么在扩散,使自己难以呼吸,仿佛徘徊到了生死之界。
是什么感觉,让人感到死亡?恐惧,对无边无尽的恐惧!风卷云剧烈地喘息着,只觉再难忍受这将死还生的地界,急欲脱离出去,却是不知向何处奔逃,只能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