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铜均赔笑道:“不敢。近来江湖上传闻,百年前的一件宝贝重现世间,大家都说这件宝贝奇异非常,内中含有绝大力量,是以各路好手,都要前去见识见识。”嘴上如此说着,心内却是寻思:“这几日来,此事已然传得沸沸扬扬,他当真不知么?还是他尚有别的话说?”他生恐风卷云记着方才之事,此时要来为难于他。
风卷云道:“业深和尚所说藏宝之地似有两处,这宝贝可是有两件么?”
郑铜均道:“宝贝只有一件,但江湖上的朋友们却传出两处藏宝之地,一处是在中山二列山系阳山之南的辏讔城内,另一处是在中山五列山系蛊尾山之北的汲漉城内。”
风卷云道:“那是件什么宝贝?”
郑铜均道:“听说是一块玉。”
风卷云道:“一块玉?”
郑铜均道:“是一块玉。至于这玉何等样式,什么来历,在下也不甚明了。”
风卷云微一沉吟,道:“多谢。万望郑帮主日后多多行善,这就请便罢。”
郑铜均听风卷云叫自己离去,看他面上神情不似是假,忙道:“多谢大侠相助,告辞,告辞。”抱了孩童快步出店,那孩童兀自啼哭,口中喊娘。
狄三娘见郑铜均抱了孩子要上马回程,紧跟在他身后,两名近随之一将自己马匹让了给她,命人将业深撞昏的两名帮众抬上马,众人收兵急急退了去。张峤跟了出店,见一众人去远,将刀往地上一摔,独自去了。
风卷云心中转念道:“原来他们说的这异宝不是我的水龙剑,却是一块玉。怎么藏宝之地会传出两个所在?姓郑的说江湖上各路好手都要去藏宝之地见识见识,确是合了江湖人的性子,看来那异宝若真的出现,江湖上恐怕又要生出好大一场血雨腥风。啊,不知碧水宫会否派人前往?又或是大哥亲自前去查看?若是大哥也去藏宝之地,我岂不是可以去与大哥相见?”想到能与牧一再会,心内一阵激动,不由拍桌而起。
他这三年多来,也曾想过要南下去寻牧一相聚,只是跋涉途中所遇不平事一件接着一件,恶人亦是一个接着一个,直有些应接不暇,且有时心底亦隐隐觉得自己得了大哥错爱的好一番考察传授,许久以来,只是破了些聚众逞蛮的匪窝,杀了些丧尽天良的小丑,殊无什么大的作为,枉费大哥一番苦心,便多少压制了南下的念头。可是如今与前却是不同,自己与大哥也许只隔千里之路,即便大哥不亲自去藏宝之地查看,若能遇上他碧水宫人,说不定也有为碧水宫出一份力的机会。
想到此处,便去厨房内包了些食物,放了两粒银子在灶台上,当下向南行走,这一日走到申时前后,觅地歇下。之后沿路问人,每日里奋力奔走三个多时辰,总有一二百里,余下时候便自打坐练气,休歇宿夜。
走到第四日上,所见江湖人物渐多,有时悄听他们谈话,所说那异宝之事多与郑铜均所说无异,无有其他。走到第六日上,来至一座大山脚下,询问土人,得知此山名为“脱扈山”,已属中山一列山系。
他不想如其他人一般绕路行走,也寻思着顺便探览山景,便翻山而行。山内岭高谷深,道途曲折窄小,仗着轻身功夫已今非昔比,走得也不如何艰难。行了许久,转过一面山体,猛然瞧见前面数峰峭立,其中一座尤为高绝,忽地想起当年在一座荒山的大杏树上观看夕暮景色之时,曾暗自发愿,盼望有一日能够攀上高峰,观赏落日美景。三年前虽也在东始山百草山人所居高峰上见过日落景象,但那时上峰却是乘了索篓,非是己力,眼看还有个多时辰,太阳便要下山,现下就往上攀,正赶得及,奔到峰脚,四肢百骸充贯水龙真力,迅捷无伦地向上攀爬。
这山峰高有数千丈,愈往上爬峰体愈陡,但风卷云五指如钩,只稍有借力之处即可攀跃,身法似比猿猴更加轻灵。三个月来,他潜心精修,果如冰河渔隐所言,功力进境神速,攀了半个多时辰,终于上了峰顶。
孤身立在这绝高之地,俯览万木绿海,遥看鸿雁划空,远眺隐岫幽壑,四望岭外云动,眼前开阔无限,心内爱意潮涌,一时间,忘却了自身形状,直与天地万物融为一体。天边那轮火日渐渐转暗,另一边天上现出了淡淡白月。
不知过了多久,风卷云回复神智,正见了天两边日月同悬的奇景,之后那红日愈暗,终于斜坠天外,夜幕笼罩中,圆月光照愈明,映射如昼,今日正是本月十四。这至高的所在,夜风原是强硬,现下又是交秋时节,风中更带寒意,只是风卷云却不觉有甚冷处。
他靠坐在石壁上,望着那空中皓月,心想:“月中当真会有仙子么?若然是有,仙子又生得如何模样?这月,又是从何而来?它照了今人,自也照了古人,古人之前,它又照了谁?数千年前的大地,不知却是怎样的光景?
数千年后,又会是个什么光景?不论什么光景,日与月却是从未有变,也决不会有变,世间万物,怕是只有天地之寿,才可与日月一论。而日与月恐也只是天地阴阳之化,古老传说,上古之民,淳然互爱,清净无争,不知何时,竟被阴邪所乘,一分为二,相克相生,直至今日。不知千百年后,世间仍是正邪对立,或是复如上古之风,又或是沦落为阴邪万恶的境界?”
正自胡思乱想,忽听风中似有两下笛音飘来,忙自功聚双耳,细细聆探。才隔数刹工夫,又听几下笛音飘至,心道:“不想山夜里倒有雅士吹笛,若是个高洁人物,定要结交结交。”
他本是性喜音律,三年游历途中,有时也爱访觅些乐师名手,求闻雅声,只是世间人始终只奏世间乐,这并非是说乐曲一节,而是在于吹乐奏曲之人,同为一首曲子,经由不同之人演出,韵味自有不同,这又非是出于操掩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