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很快停在了念德公寓楼后。何斯嘉解开安全带,发自内心地说道:“顾宁睿,谢谢了。今天不好意思,说好我请客的,结果还是你请了,这大中午的,还劳你送我回家。这顿饭我先欠着,下次一定我来请。”
顾宁睿笑得克制:“好,下次再约。”他指了指车窗前方,那里站着个如芝兰玉树般的男人,正朝车内的他们挥着手。
何斯嘉眼睛一亮,面露喜色,说话都变成了2倍速:“拜拜,你注意安全。”她跳下车,挥手喊了声“刘老师”。只见他耀如星月,笑意盈盈,向她张开了修长的胳膊,她快步走过去,冲进了那个怀抱。
汽车从身旁开过的刹那,何斯嘉踮起脚尖,够到了刘忻槐的唇。女孩带着花香的气息靠近,软软地咬在他唇上,一口,两口,正要离开,脚下也卸了力气,着了地。他旋即低头贴了上去,搂着她的细腰往怀里带了带,略略弓着背,咬住唇瓣继续徘徊。
一分钟后,他意犹未尽地松开了她。她眉头微皱,有些气恼地看着他,脸色粉红得十分可爱。他抚了抚她有些异样的唇,勾起一边嘴角笑了。
“别生气了,我要迟到了。先送你回去。”刘忻槐牵起她的手,往公寓走去。
她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路:“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
对于何斯嘉跟男上司宣称自己已经订婚这件事,刘忻槐很是赞赏。可是对于男上司处心积虑请她吃饭、开车送她回家这件事,刘忻槐暗自不爽。他见她有些累了,并未表露自己的心思,只是把她送到大堂电梯口,叮嘱她回家先好好睡一觉,便赶着上班去了。
何斯嘉进了屋,顿时感觉上午的疲累消了一半。茶几上换了盆新的栀子,翠绿中绽放雪白,花香盈室,令人神清气爽。屋子比早晨她离开时更加干净整洁,显然刘忻槐已经仔细地收拾打扫过了。
她惬意地靠着沙发坐下。餐桌上天蓝色的礼品包装映入眼帘,上面似乎还放着一张贺卡。她好奇地拿过来查看。卡片上是刘忻槐漂亮的字迹:“‘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你不在的这个上午,我想你想了两万五千两百秒。”
她嘴角挂起清清浅浅的笑,仔细拆掉了礼物包装纸。里面是一瓶GUccI香水,喷洒空中,是华丽的栀子香,神秘如同那首诗歌,让人迷惑沉醉,逐渐变成清新雅致,余味悠远。
她扯过毛毯,抱着香水瓶子躺下,在悠远的香气中无比安心地睡着了。
这天下午,顾宁睿回到moc,整个技术部所在的五楼阴云密布,眼看着风雷雨电就要爆发。两个副总进去顾总办公室开例会,提交项目进度和下一步的要求。顾总淡淡地给其中一半的项目提了意见,其余的一半直接打回,先自检再重新提交。至于要求,他们都说不出口,灰溜溜地出来了。
每个人都战战兢兢。有人向陈卓打听是怎么回事,毕竟整个上午顾总是跟他的项目一起去开的碰头会。陈卓表示,上午会议很顺利,并无异常。
陈卓暗想,问题应该出在中午,跟顾总一起吃午饭的人,据他推算应该是何斯嘉。
他给何斯嘉发微信:“姐,你中午和顾总一起吃的饭吗?没发生什么事儿吧?”何斯嘉久久没有回复。
顾宁睿一下午没有走出办公室。他一动不动地靠在办公椅上,后视镜中的那一幕在空气里挥之不去。他明白,就像他14岁时,父亲头也不回地离开家那样,他再一次失去得义无反顾。
刘忻槐的课16:30就结束了。常纾勤打电话,叫他去一趟他博导老乔的办公室,系主任也在那里。
“怎么样,回来快一个月了吧?还习惯吧?”系主任嘘寒问暖。
“回家的感觉很好,多谢主任关心。”刘忻槐客气道。
“现在是学期中,工作不太好安排。你回国之前提交申请的科研项目,还在审核。老乔的意思呢,就是上次你回国的时候,叫你去广州开会的那个项目,现在还是得你来接。”系主任看了一眼老乔,让他来解释。
老乔年近六十,面目慈祥,手头有十几个项目在进行中。他给他的得意弟子安排的这个项目,从研究方向来说,还真不适合常纾勤。之前院里找人去参加过研讨会了,刘忻槐阴差阳错没有去成。常纾勤去过之后回来汇报,那边大学的项目组正在寻找一名研究方向相匹配、有海外留学经历的博士后加入。老乔发现这是个好机会,便向他们推荐了刘忻槐,让他也参与进去。
“你明天得出个差。这次的研讨会为期三天。”老乔拿了一个厚厚的资料袋给他。
刘忻槐揣着资料袋走出G大外语学院的办公楼,归心似箭。他脚步轻快地穿过楼前广场和校园马路,在傍晚的人潮中飞奔起来。
回到家,何斯嘉一手给他开了门,一手拿着手机,正给唐晓棠打电话。
“帮你探了下口风,他拒绝了。之前找他出这份材料的已经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他学生我同学,另一个是认知所的赵导跟他交换的。”唐晓棠安慰道,“不过你别着急。我明天晚上回学校看他,再好好跟他说说。”
“要不算了吧。我再找找别人。”何斯嘉有些担心,怕唐晓棠太过为难。毕竟他才因为找工作的事跟唐导闹了矛盾。
她眼见着刘忻槐关上门,一转身,抄着膝弯把她抱了起来。她吓得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
刘忻槐在沙发坐下,手里的人攀着他的胸膛,听着手机里的声音:“你还能找到别的更合适的人选吗?你的研究计划,跟他最近两年的研究方向最是相关,找他来作保最有说服力。”
院里提交资料的期限是下周二,唐晓棠知道得尽快办了。他挂了电话,在想该怎么说服唐导。虽然何斯嘉没说,但他能感受到她内心的忧虑。
刘忻槐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她安静地倚着他,许久没有说话。他担心地问:“宝贝,你没事吧?”
何斯嘉摇摇头,扯着他的真皮领带反问:“这么大张旗鼓的,你什么事?”
他说了出差的事。这次虽然是去开会,但是老乔刚刚才收到那边回复,他们还没认可刘忻槐,叫他过去也算是面试了。他得略微准备一下。
何斯嘉赶忙起身:“啊?你快去忙吧,我去做饭。”
“不着急,宝贝。冰箱里有菜,中午没炒的。还有剩饭。”刘忻槐搂住她不肯松手,“比起吃饭,我更需要的是你的能量补充。我在想,接下来这几天我该怎么办?”
为了项目的事,刘忻槐自此忙了起来。这夜,他在书桌前翻阅论文,何斯嘉在一旁帮他收拾行李。等他抬起头,已经十二点半。何斯嘉蜷缩着躺在他的被子上睡着了。他费了点力气,把她转移到被子里,却发现她蹙着眉头,似是愁闷难消。
刘忻槐心疼地吻在她眉间。他刚才太过专注,没有注意到她比平时安静许多。他还没跟她说男上司的事。他猜到晚上给她打电话的是谁。他也知道她的事情不太顺利。他帮不上忙,只能帮她缓解一些担忧,让她安心。
或许是感觉到了足够的暖意,何斯嘉紧蹙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后来,她落入一个更加温暖的怀抱,后半夜睡得香甜。
清晨的首都机场人来人往,灯火辉煌。何斯嘉把刘忻槐送到安检口,看着他清俊的身影消失在隔离门后。两个人本来一直在值机大厅里待着,直到最早一班去往广州的航班马上要起飞了,他才依依不舍地把她从怀抱中放开。
晨光熹微中,她坐上的士往家走。车子行驶在绵延的机场高速,穿过六环、五环和四环,在三环驶进环线大马路,一路风景变换,令人心胸开阔,遐思不断。
北京的马路和地铁,几乎没有睡着的时候。何斯嘉感受着这座永远醒着的城市,它热烈鲜活的呼吸,正如她心中湍流涌动的思念,在繁华的掩盖下,归于最自然朴实的存在。
刘忻槐中午入住了h大旁边的招待所,立刻换上白色短袖t恤和九分工装裤。5月的广州潮湿炎热,他感觉自己的一头短发都显得略长了,柔软湿润地耷拉着,显得不合时宜。
好在何斯嘉给他带了瓶很小的定型喷雾放行李箱,说省着点用也能用一星期。他用这个拯救了自己的发型,让它保持她喜欢的原状。
他把她那支用了一半的Kai也带了过来。几经颠簸,香水侧溢,栀子花香充满整个箱子。
刘忻槐走进h大外语学院,前来联系他的是英语系的一个年轻女老师,姓李。李老师看着这个面如冠玉、俊朗非凡的男人,目光不由得分外明亮。只是他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显得有些怪异和女气。
她把他带到英语系荀教授的办公室,让他等着各位专家的到来,便先行离开了。临走前,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戴着的钻戒,恍然明白,大方赞道:“刘老师,香水不错。”
他情不自禁露出微笑:“谢谢。”
李老师看得心头乱跳,暗忖他的那个她是何等人也,才能配得上这样的人间极品。
这晚,在S大附近的粤菜馆包厢里,唐晓棠请唐归楠教授吃饭。酒过三巡,唐归楠感叹,自己这个叛逆多思的学生,他的亲侄子,去社区街道待了一个月之后真的成熟了不少。
唐晓棠为了何斯嘉的事情来求他,却半分没提她留学申请的事,只是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从四年前他们认识开始,到四年后她留学归来。
唐归楠听得入神,委自叹息。唐晓棠那副样子,分明与年轻时的自己如出一辙。他沉吟几许:“小何住得远不远?叫她过来喝一杯。”
在何斯嘉从念德公寓走到粤菜馆的这段时间里,唐归楠开出了他的条件,叔侄俩达成一致意见。
看着坐在面前的这一对年轻男女,唐归楠晃了晃神。他们是如此相似,却真的不能匹配,只能惺惺相惜,彼此照亮罢了。
他短暂地生出跟唐晓棠一样的心绪,眉宇间气定神闲,目光里却是同情。那种深埋心底不见天日的感情,如同抹了蜜糖的毒药一样,长久地摧折人心,怎能不让人日渐成熟稳重?
唐归楠难得地喝了整瓶白酒,见对面两人的酒杯空了,又拿起酒瓶。唐晓棠摇了摇头,抱歉地看了他一眼。他识趣地作罢:“好好,你还得回单位。一会儿先把小何送回家。”
唐晓棠本准备今晚一醉方休,才对得起他跟唐导的剖白。现在她来了,他控制着酒量,不便再喝。
何斯嘉腿脚发软地走在回家路上,日日走过的沥青路面突然变得有点硬,还高低不平,让她很是不解。她摇摇晃晃,腾地往前一栽,唐晓棠眼疾手快抓住她的肩膀,才把她扶稳。她只喝了两杯白酒,就醉成这样,真是柔弱得让人心烦。他只能继续拉着她的胳膊,走完这一路。
“你不用扶我,我会小心的。”何斯嘉甩了甩胳膊,没甩开。她脑子有点乱,但没忘了问:“你是怎么说服他的?你不是说,他一向很难搞吗?”
“不好意思了,我撒了个谎,说我暗恋你。”唐晓棠兀自笑得开心,“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个主意,他果然很吃这一套,一心软,就答应了。”
“哇,不愧是你!”何斯嘉侧转头看他,竖起大拇指,“就是这主意对你自己有点损。要是你家小学妹以后误会你,我得帮你解释。”
路灯下,她的脸白皙透明,皎皎如月,流转的眼波看不出一丝醉意。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了,正如她所说。他以后可怎么办?
他决定把她扔在楼下,便拉了拉她的胳膊:“你家刘忻槐呢?叫他下来接你。”
“啊,刘老师!”何斯嘉恍然想起似的,拿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一脸委屈地哭诉,“喂,刘老师,你什么时候回家呀?广州好玩吗?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眼泪真的流出来,打湿了她俊气的脸。唐晓棠哭笑不得,接过手机来听。
电话里,刘忻槐着急又担心:“宝贝,你喝酒了?”回答他的是个男声:“我是唐晓棠。在你家楼下。何小斯她喝醉了。”
五分钟后,唐晓棠打开了念德公寓1203的门,把何斯嘉扶进了屋。他把她安顿在次卧室的床上,确保她呼吸顺畅,便准备离开了。
离开前,他用她的手机给刘忻槐打了个电话:“放心吧,她已经睡了。我得回单位了。”
唐晓棠走后,何斯嘉翻来覆去睡不着。晚饭她几乎没吃,酒精在胃里灼烧,把她折腾得不轻。她把被子团成一团,抵住胃部,还是减轻不了半分疼痛。
黑暗中手机响了,她头昏脑涨地接起,口齿不清地吐出一个字:“喂——”
“宝贝,是我。你没事吧?是不是胃疼?”刘忻槐一听她声音不对,马上猜到。
“嗯,好难受啊。”她难过地快要哭出来。
“你现在还能动吗?去热个牛奶喝了,一会儿就好了。”刘忻槐几乎是不容置疑的语气。他郁闷极了,不能照顾她,他只剩干着急。
何斯嘉昏昏沉沉地爬起来,下意识地往厨房走去。
这晚,刘忻槐坐在宾馆房间的床头,焦心如焚,一直到深夜。他听着她讲这一天的事情,又说了自己面试和开会的情况,直到她喝完牛奶,倒在床上晕乎乎地睡着了,他才不甘心地挂了电话。他想说的还没说出口,看她这个样子,也只能先等等了。
刘忻槐出差的第二天早上,何斯嘉一觉醒来容光焕发。上午她要同moc产品部的李梦寻汇合,去杜茹茹所在的mGt图书集团做产品调查。他们目前正有一批心理学书籍要面市,在何斯嘉的牵线下,与moc及“魔心”达成了合作。
她兴致勃勃地化起淡妆,挑了件淡黄色泡泡短袖衬衣和黑色牛仔裤换上。刘忻槐打电话来时,她猛地想起昨晚的事,心下顿感不妙:糟了,这个小气鬼又要声讨她了!
她不得不低声下气,先主动承认错误:“不好意思啊,刘老师,昨天让你担心了。”
见她一副明知故犯的样子,他心里更加窝火:“何斯嘉!你还知道啊,你不是明明答应我,不跟别的男人一起喝酒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她弱弱地反驳,“可是我好像记得,我并没有答应你这件事。”
“我看你是仗着我现在鞭长莫及,就选择性失忆了吧?”刘忻槐咬牙切齿地克制着语气。
“我只是说,我知道分寸,会照顾好自己。事实证明,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啊。昨天你不在,我不是照样没事吗?”何斯嘉头头是道。
“所以你是要我接受,让我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喝醉酒,还让别的男人送她回家?”刘忻槐苦笑。
“唐晓棠是我哥们儿,你是不是想多了?他去求人给我帮忙,叫我去喝酒,我总不能不去吧?”何斯嘉很无辜也很头疼,他又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哥们儿?他真拿你当哥们儿吗?何斯嘉,你别这么天真了,以前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刘忻槐心头一怒,想起了之前的事。
“我天真?你才是!你以前是个幼稚鬼,现在是个醋坛子。”何斯嘉语气呛味十足。
刘忻槐愣住了,叹了口气,语调软下来:“你说得不对。我以前是个傻子,现在还是个傻子。”他不忍见她生气,尤其是为了之前的事:“所以对不起,宝贝,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切。‘大度’两个字怎么写,你好好想想吧。”何斯嘉没好气地嘟囔一句,明显没那么呛了。
“我真的好想你。”仅仅是转眼间,他竟自责起来:为什么要跟她吵架呢?他想她都来不及呢。他甚至暗暗后悔,要是把她也带过来了就好了。
“我要是说我也很想你,是不是就能显得我宽宏大量了?不过没关系,我这个人吗,的确一向比你大度。”何斯嘉心情不错,就这样原谅自己的男朋友了。
刘忻槐却没想到,让他抓狂的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