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moc产品部的李梦寻把本周“魔心”的数据发给了何斯嘉:“姐,新鲜出炉的数据,请笑纳。”
何斯嘉乐了:“收到,谢谢。你怎么跟陈卓似的叫我姐啊?咱俩谁大?”
李梦寻想着自己有些失礼了,字斟句酌地回复着微信:“我羡慕陈卓呗,我也想跟你更亲近些。我们同一年的,我比你小两个月。以后你就是我姐了。”
何斯嘉并不介意:“行吧。这大周末的,你还在加班倒腾数据呢?怎么没休息?”
李梦寻解释:“下周一开例会要汇报,我得提前准备。唉,单身狗的命,不是孤单寂寞冷就是加班,或者二者兼备。”
何斯嘉特别理解:“哈哈哈,可以说很形象了。不过,我们非单身狗也要加班的。”她看了看餐桌上自己面前的电脑,以“魔心”数据为基础的新论文才开了个头。
她又瞥了一眼主卧室。书桌上亮着台灯,刘忻槐吃完晚饭、收拾完厨房后就一直坐在那里,埋头看论文,查资料,几乎没有挪动过。
李梦寻顺嘴一问:“嗯?姐你也要加班啊?没跟姐夫来个甜蜜的约会?”
何斯嘉撇了撇嘴:“正约会呢。约着一起写论文。”
李梦寻心里怎么想的,手上就怎么写:“???姐夫不至于这么没有情趣吧?”
等她看清楚自己写了什么,想撤回已经来不及了,何斯嘉飞快地回复了她:“并不。就是因为有情趣,干什么都是约会。”
何斯嘉恨恨地看了一眼卧室里那人的背影。以李梦寻对何斯嘉的了解,她根本听不出她这话是在讽刺自己的男朋友。
“原来如此。真羡慕啊。你们搞研究的就是不一样,写论文是家常便饭、乐在其中吧?不像我,写论文跟要命似的,简直噩梦。”李梦寻心叹一声“好险”,赶紧找补。
“术业有专攻罢了。你那工作换我做也是头疼哦。”何斯嘉微微苦笑。
“姐你说得对。不过我这个项目这么顺利,还是多亏了你。这次我们跟杜老师那边的合作很成功,mGt的配合度也很高,几个经理都挺满意的。”李梦寻是真心地感谢她。
“杜老师那边也很满意,她还让我谢谢你呢。以后你这边有什么好的机会,多给他们介绍介绍啊。”何斯嘉又开始给杜茹茹拉宣传。
“那肯定的,还会有很多合作机会的。诶,给你看看,这是我们下周社区宣传推广的物料小样,周一应该就能收到了。”李梦寻丢了几张图片和一个视频给她。
何斯嘉挨个儿点开看了看:“哇,看起来好高大上。很用心啊,辛苦你了。”
李梦寻还跟陈卓学了一样,就是嘴甜:“姐你才辛苦,有你这么帮我,我得更加努力才行。对了,我们顾总说,下周有个惊喜给你。”
何斯嘉觉得,是时候结束话题了:“那就静候佳音了。早点休息吧。下周见。”
李梦寻有些不解,但也没多想:“好的,晚安了!”
何斯嘉放下手机,准备把“魔心”的数据下载到电脑里,便开始在笔记本电脑上登录微信。她扫了码,手机微信跳出两行提示:“已有一个电脑设备登录中,授权登录当前设备,已登录的电脑设备会退出登录。”
她脑子里“嗡”的一响,手下赶紧点了“登录”。星期四晚上她因为太过思念生病的刘忻槐,是在主卧室的床上睡的觉。半夜唐晓棠叫她接收唐导的材料和一些学术资料,她顺手从书桌上拿了刘忻槐的电脑登录自己的微信。资料她后来倒是拷走了,微信就忘了退出。
她默默祈祷着刘忻槐看论文太认真,或许不会注意到微信里的对话。
然而下一秒,他抱着电脑和一大摞论文走了出来,把东西都搁在茶几上。他目不斜视地在沙发坐下,好似完全没有看见何斯嘉询问的眼神。
何斯嘉讪讪地收回了目光,开始认真看着电脑里刚刚下载好的数据。
刘忻槐翻完手头的一本论文,沉思地凝视着面前的人。见她太过专注而微皱起眉头,他柔声道:“宝贝,别皱眉。”
她装作刚刚恍过神来的样子,夸张地叫出声:“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语调清冷:“来约会,约我的女朋友一起写论文。”
她尴尬又痛恨地咬着下唇,很想找条地缝钻进去。还好她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只是一秒钟的失态,她好奇地试探:“是吗?你女朋友她喜欢写论文啊?”
他打字的手颤了一颤:“是啊,大概是因为她男朋友没什么情趣吧。”
“哎呀,谁呀?这谁说的?谁在造谣?你应该跟这个人绝交啊。”她表情浮夸地看了看桌上每个角落,又弯腰伸手到桌子底下划拉了半天。桌面的两本专业书被她拿起来翻了个底朝天,她又凑到电脑跟前装模作样找了一通,一副不找出人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刘忻槐低头喷笑。他眼角眉梢都流淌着情愫,她拙劣的表演可爱十足,成功把他逗到捧腹不止。
末了,他平静下来,冲她招招手。
何斯嘉乖觉地走过去,拉住他伸长的手,却被他一把拽到怀里,坐到他腿上。
他修长的胳膊圈住她,伸手在电脑上继续打字:“这种情趣,我女朋友喜欢吗?”
何斯嘉捣蒜般地点头:“嗯嗯,只要是你,你女朋友都喜欢。”
他心头欢喜,却面无表情:“那你说说看,会是什么惊喜?”
她愣了愣,想了起来,无奈道:“谁知道呢,我不在意。”
他眉头一耸:“你就不好奇吗?”
“有一点点吧,但是你也看到了,我都主动避嫌了。你可还满意?”何斯嘉有些得意,庆幸刚才及时打住了话题,没有跟李梦寻说出什么关于顾宁睿的好话来。
“嗯哼。你下周什么时候去moc?”他闻着近在咫尺的香气,冷静地定着心神。
“下周不用去。周三我们去唐晓棠他们社区做推广。其他内容审核线上交流就可以了。”她轻描淡写,看他没什么反应,放心下来。
何斯嘉拿起电脑旁边的资料看了看:“这是什么?”
“我导师老乔给我的项目。难度不大。费时间。”最近他接了两个研究项目,除了广州那个,老乔见他比较闲,还匀了个项目给他。他忙了起来,准备在自己的项目开始之前,把这些都整理完。有一些简单的基础工作,他还要找几个学生来帮忙。
何斯嘉心下了然。他白天陪着她,就只能晚上忙项目了。她突然心疼起他来,不想再打扰他了,往上站起身:“你好好写,我也写论文去了。”
刘忻槐再度把她拉下来:“所以今天大夫说什么了?”
“啊?!你还记得这事儿呢?”她很想假装没有听到。
“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到底是什么?”他看她当时笑成那样,就知道有事。
“王大夫说……”何斯嘉附上他耳边,吹气如兰,接下来的话,声音小到只有他能听见。
她说完,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刘忻槐面露凝重,极其努力地消化着大夫的建议。
“咕咚,咕咚,咕咚——”微信冒出一大串提示音。何斯嘉起身拿到手机,看到杜茹茹往“7-201”群里发了好几张新居的照片。她和Alvin新租的房子还是在她上班的公司附近,离G大也不远。
杜茹茹:“集美们,明天上我家来吃午饭吧。欢迎携带家眷哦。”
罗书蕾:“哇咔咔,太棒了。老大,好久都没吃过你做的饭了,太想念了。”
朱洁泠:“哎,我就只能望菜兴叹了。好想你们啊!”
何斯嘉:“老三,我们聚会的时候会想念你的。到时候发照片给你。”
朱洁泠:“老二,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放马过来,姐我不怕你!”
何斯嘉:“老三,注意辈分。你是我妹。来,叫声姐。”
杜茹茹:“你俩别掐了。老四,你带上上次那个戴眼镜的常老师,好吧。”
朱洁泠:“老四,老大这是点你呢。你得跟人学学,谈恋爱就要干脆利落点,别光顾着找感觉,其实可以一边探索灵魂,一边探索身体的。”
何斯嘉:“啧啧啧,你这口无遮拦的样子,果然订了婚就是不一样啊。老四你别信她的鬼话。”
朱洁泠:“好吧,我忘了我们老四还是个纯情少女。”
罗书蕾:“我是不是……拖本群后腿了?”
何斯嘉:“快别。本群不考察恋爱KpI。抱抱,加油哦!”
朱洁泠:“抱抱,加油哦!”
杜茹茹:“抱抱,加油哦!”
何斯嘉放下手机,见刘忻槐眉眼专注地看着电脑:“刘老师,老大约我们明天中午去他们新家吃饭。”
“好的。”他迅速起身,拉开餐桌旁她对面的那把椅子坐下,无辜的眼睛充满求知欲:“大夫的意思是,一天两次不行。两天一次行吗?”
“不行。免谈。”何斯嘉黑了脸,“啪”地合上电脑,连书一起抱着,低头飞快地逃进了次卧室。
她真是为他这惊为天人的理解能力感到羞耻。她气急败坏。她尴尬到脚趾抠地。
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重新在书桌旁打开电脑,将那个刚刚开头的论文继续往下写。
论文写得出人意料地顺利,两个小时她就写完了初稿的一半,早早洗漱躺下了。
主卧室隐约还亮着灯,何斯嘉从洗漱间出来经过门口时,看到那个身影坐在书桌前已经很久。
她轻手轻脚,忍住没去打扰他,此刻却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她在心里嘲笑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还真是人的本性。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睡觉睡了二十六年,几乎没有过这种寒冷彻骨的孤独。她跟刘忻槐复合才不到一个月,她就已经到了没有他就睡不着的地步。
她想想就觉得可怕。接下来的两年,他们可怎么办?
黑暗中,一个身影溜上了她的床,手脚并用地从背后抱住了她。
何斯嘉呼吸一滞,闻到熟悉的气息,抬脚踢在他腿上。
他脸闷在她脖子上嚎叫一声,急切地哀求:“宝贝别动。你不在我怀里,我睡不着觉。就让我抱着你睡,好不好?”
也算是求仁得仁。她心慈手软地放过了他这一回,不再挣扎,很快就睡着了。
阳光明媚的上午,念德公寓楼前商场二楼的花店里,何斯嘉买下了店里所有的紫色勿忘我,捧着老板娘细心扎成的大花束出了门。
路过广场水池边,她让刘忻槐给她拍了张照。紫色的超大花束映着她的素白裙子,美得清新脱俗。她把照片发在“7-201”群里:“出发——”
杜茹茹的新家,在mGt集团大楼后面不远处的小区里,是一个60平米的小公寓。小区绿树环绕,花团锦簇,设备齐全,环境很是适宜。何斯嘉感叹,这里虽然是北四环,恐怕不会比念德公寓便宜。
小区大门和各楼栋间,都连着青翠如茵的绿草地。两个人走在草地间干净如新的鹅卵石小路上,畅然呼吸到了杜茹茹和Alvin的新生活的味道。
他们上了8楼,开门的是Alvin:“哈喽,你们到了。”他一一抱过两人。刘忻槐把买的水果递给他。
何斯嘉问:“茹茹呢?”她眼睛瞟过客厅茶几上插着的一瓶红玫瑰,那颜色当真娇艳欲滴。
杜茹茹闻声过来,兴奋地抱住何斯嘉:“哇,太好了。”
何斯嘉把手里的大花束递到她怀中:“恭喜你们了。这是你最喜欢的紫色勿忘我。怎么样,好看吧?”她语调欢快,眼睛却看着Alvin,冲他耸了下眉头。
Alvin蓦的侧转头看着杜茹茹。她满眼清亮地看着紫色的花朵,眼神里是欣喜和爱不释手:“谢谢小斯。”
Alvin给了何斯嘉一个“明白”的眼神,伸手接过花束:“小茹,我帮你放起来。”
几个人一起往里走。何斯嘉见门廊内放着四双出门鞋,有两双不像是杜茹茹他们的,一时高兴:“老四和常老师已经来了?”
“嘘——”杜茹茹指了指客厅东北边关着的一扇门,“在里面加班,有采访。”
何斯嘉和刘忻槐参观起屋子。这里的公寓户型设计大气又实用,客厅连着阳台朝南,东边是主卧和次卧。他们把次卧改成了书房,方便平时工作和加班,就是罗书蕾待的这间屋子。厨房、餐厅和洗手间在客厅的北边,靠近入户门。
何斯嘉轻轻推开书房的门,露出一条缝隙。只见常纾勤坐在窗前打字,罗书蕾在一旁打免提电话。两个人配合得倒是默契。
“那行,袁教授,今天的采访就到这里。大周末的还占用您的时间,真是抱歉。我也非常感谢您对我工作的支持。我这边稿子整理出来了,会第一时间给您过目。到时候还要麻烦您。辛苦了!再见!”罗书蕾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
她大致浏览一遍常纾勤的记录稿,发现记得细致全面,几无遗漏,赞叹道:“常老师打字可以啊,真是个完美的帮手。谢啦!”
“为你效劳,必须做到最好啊。”常纾勤帮她把稿件拷了出来。
“大记者,你这边忙完了?”何斯嘉打开了门。
“老二,你们都来了!”罗书蕾跳起来,奔向她抱了一下。
“你周末都这么忙?昨天见你答应得那么干脆,还以为你今天能好好休息呢。”何斯嘉担心地看着她。
“本来是没事的,这个采访定在下周二。结果人家刚刚主动给我打电话,说周二要出国一趟,采访不如改到今天。我只好借用一下老大的地盘了。”罗书蕾无奈地解释。
杜茹茹也走过来:“还好有常老师给你帮忙。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这叫妇唱夫随。是吧,老常?”何斯嘉看了看一旁殷勤的某人。
“打住。我们两个,现在是普通朋友。”罗书蕾大大方方地反驳,往客厅走去。
“是是是,普通朋友。”常纾勤跟在后面,毫不讳言,语气里却充满希望。
“上升通道开启了,加油啊。”何斯嘉笑着看了一眼常纾勤。她能感觉到,罗书蕾心里的某道屏障已经撤去了。她对他们的进展充满信心。
常纾勤感激地点点头,又向客厅里的刘忻槐挥了挥手。Alvin已经找了另外一个花瓶,将紫色勿忘我插好,摆放在了茶几上那瓶玫瑰的旁边。
饭是两个主人张罗的,吃完饭,三个男士挤在厨房的水池边洗碗。洗着洗着,三个人都笑了。刘忻槐想起四年前他们一起在G大念书工作的时光,那时候哪里会想到,阔别四年之后再见,会有挤到一起洗碗的缘分。
客厅里,何斯嘉好奇地问杜茹茹:“你准备考雅思?”刚才她分明在书房里看见了几本雅思教材。
“啊?你是要跟姐夫去英国吗?”罗书蕾惊讶不已。
“考是要考的,以备不时之需。现在还没打算去英国,将来的事情难说。”杜茹茹向来讲求实际,未雨绸缪是她的风格。
“那敢情好。你这有现成的口语陪练,别的部分你没问题的。”何斯嘉觉得没什么可操心的。
“口语陪练吗?”杜茹茹压低了声音,“昨天我差点为这事跟他吵一架。”
“怎么了?”“为什么?”两个吃瓜群众异口同声。
“我无意中发现,他手机里有很多老二你的照片,就问他是怎么回事。”杜茹茹感叹道,“结果他说是因为你家刘老师。”
“嗯?”何斯嘉一脸不相信。
“然后呢?然后呢?”罗书蕾听得正起兴致。
“然后我再问,他就不说了,滴水不漏的。”杜茹茹神色惋惜,“可是这瓜我吃到一半也不甘心哪,我就继续问。他说,他当初答应了刘老师,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我说,我没让你告诉何小斯,你告诉我,不算违反诺言。”
“他告诉你了吗?”罗书蕾着急了。何斯嘉平静的脸色凝重起来。
“他当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好一会儿,我还以为他生我气了。结果他出来就告诉我了。他说他想清楚了,都过了这么久,应该可以说了。”杜茹茹松了口气,“老二,你还记得你那会儿考雅思找他做口语陪练吧?”
“嗯哼。”何斯嘉忘不了。
“他说是刘老师给他介绍的活。你当时没付过课时费吧?”杜茹茹向她确认。
何斯嘉点点头。她大概猜到杜茹茹要说什么了。
“他跟刘老师签了个合同,刘老师帮他翻译博士论文,他答应刘老师陪你练口语。”杜茹茹如是说。
“啊,刘老师可以啊!那跟照片有什么关系?”罗书蕾又是羡慕,又是不解。
杜茹茹往厨房的方向看了看,声音更小了:“大概是因为不平等条约吧,翻译论文的费用比课时费高很多,Alvin就答应了一些别的条件,比如你们每次上课,他都会拍照传给他,还跟他报告行踪。他说他去看过你几次,都拍了照,是刘老师要求的。”
罗书蕾沉默了,不知该说些什么,和杜茹茹一起看着何斯嘉。
何斯嘉眉眼间都是冰冷,飞速转动大脑,试图从记忆中找寻一些相关的片段。见两个人都看着自己,她粲然一笑:“Alvin应该没有骗你。我当时还以为他拍照是为了记录生活。回头我问问刘老师。”
“老二,我是想说,你们这几年为了彼此都太苦了。好在都过去了,你们又都回来了。”杜茹茹拉起她的手,像是安慰她,又像是劝解她。
“不是,他为你做这些,又让人瞒着不告诉你,他为什么呀?”罗书蕾更加不解了。她突然不安地站起来,看着餐厅的方向:“刘老师——”
何斯嘉和杜茹茹一齐回头。刘忻槐端着洗好的一盘水果站在客厅深处,不知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