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在王城之下的百姓口中高呼,一时间声浪滚滚:
“请还户部尚书大人一个清白!”
“他可是一个爱民如子,两袖清风的好官啊!”
“我在家好好的,谁说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是巴不得我死吗!?”
下面人声鼎沸的呼喊起来,百姓们的呼声很大。
站上城头的官员,面面相觑,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可置信。
见鬼了!
以王上的性子,定然是有了相当的把握才会动手,此前必然是彻查过百姓失踪案的。
但现在......
这些人一个不落,都好好的站在城下。
燕都乃文坛胜地,有儒道文气镇压,寻常幻术妖法都不起作用,难道这些人真的都没有死?
“王上,罪臣为了燕国鞠躬尽瘁,还望还臣一个清白。”
红袍官员跪下来,声泪俱下,宛若遭到小人诬陷,终于沉冤得雪的好官。
“我儿并未勾结妖族。”
姬朗难得主动开口。
这一下,把自己摘了个干净,之前姬党的官员也顿时像找到了救星一般,纷纷不再沉默。
“姬大人毕竟是燕国右相,也是百姓们的右相。”
“和妖族合作无异与虎谋皮,姬大人已经是文官之首,何必再去做这种事情?”
“请王上明察!”
这些发声的人,都是姬党的核心官员,属于下不来船的那种。
现在看到希望,纷纷硬着头皮死扛到底。
苏平看了眼陈正阳,后者则是面露歉然的摇摇头。
“回宫。”
苏平深深的吸了口气。
其余百官尽皆失声,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一行人沉默的走回大殿。
但接下来,姬党一众红袍官员中,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老臣,乞骸骨!”
刚刚冲锋陷阵的姬党官员愣住了。
卧槽。
我们中出了一个叛徒!
他们纷纷回头看去,顿时大跌眼镜。
是姬朗。
“????”
苏平闻言,背负着手回头,平静的注视着这位风烛残年,几乎摇摇欲坠的红袍老者。
一国之相,不是那么好废的。
没有姬朗勾结妖族的筹码,苏平其实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他万万没有想到。
姬朗居然直言不讳的请辞。
这一下,所有人的节奏再次被打断,甚至早就通过气,准备一起攻歼姬朗的人们直接懵了。
我们还没动手,你怎么就躺下了?
“右相劳苦功高,为了燕国鞠躬尽瘁,本王以后还得仰仗你呢。”
苏平沉默了一会,眯着眼睛道。
拔除了姬党,整个朝堂中的利益便可重新划分,再加上陈正阳从中制约,监察百官,燕王对于朝堂的控制会更上一层楼。
但谁都不敢相信,这个老狐狸是真的想要告老还乡。
“臣乞骸骨。”
苍髯皓首的姬朗缓缓迈出来,艰难的躬身行礼,道:“老臣年事已高,昨日又被圣贤责罚,这也是臣罪有应得,现在已经没几年好活了,只想会白马学宫教书育人,了却残生。
故而,非臣不愿意再辅佐君上,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臣既然已经退出朝堂,自然也无须在意什么朋党之嫌,只求君上开恩,还户部尚书,户部侍郎两人一个清白。”
这番话说的情真意切。
而且,也确实有据可依,姬朗来到燕国之时,便是这副垂垂老矣的模样,且在二品已经待了很久了,现在被圣贤降下惩罚,恐怕终身都难以突破一品。
半圣或许有办法,但代价太大,应该不会出手。
所以这番话,可信度比较高。
‘还不在乎什么朋党,呵呵......’
苏平心中冷笑,挥手道:“既然如此,便准许右相告老还乡,赏黄金万两,极品宝药一株。
户部侍郎,户部尚书赏黄金万两,算是补偿。”
朝堂上的交锋,宣告了尾声。
百官哪怕再不信,事实却都是如此的发生了。
虽然得利的是燕王苏平,但全程整个朝堂上的节奏,都被姬朗和他的党羽带着,原本的布置都没有用上,气焰也在那些失踪百姓出现之后,受到了打。
最后姬朗这两句轻飘飘的“乞骸骨”,更是让他们觉得一拳砸在了棉花上。
仿佛被牵着鼻子走。
而且,陈正阳一时也不能再任御史大夫,因为他刚刚才“冤枉”了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不仅没有被革职,反而更安全了。
一旦再有人攻歼,便可大喊冤枉。
朝会以户部尚书搀扶着姬朗,昂首挺胸走出宫门结束。
苏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越发觉得不对劲。
姬朗临死了,还得保住户部,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念及几分香火之情?
滑天下之大稽,人家可是连儿子都不在乎的狠角色!
临出门了,那户部尚书回头笑道:“陈大人,您可不要自暴自弃,天天看那种有伤风化的书,对不起您的一腔浩然正气啊。”
说罢,便大笑着走了。
百官也都收拾后,一同出宫。
出王城时,那群莲心楼的妓子们还在城门口。
见了陈正阳,几个貌美如花的风尘女子便笑得花枝乱颤。
“您叫了咱们十几个姐妹,那风流账该如何算啊?”
“陈大人,针不戳!”
“大人的春宫图,可否借奴家一观?”
百官顿时回头,所有目光都看向陈正阳,其内意思无外乎:“原来老陈你也是个色批。”
陈正阳面色铁青,冷哼一声便走了。
多多少少有点狼狈。
..........
宅院中。
陈正阳满脸颓废,胡子拉碴的坐在那,抱起酒缸吨吨吨......
原本要去任学的李宣,面露无奈的坐在对面。
他也是出去用早饭时听说,有位陈大人叫了十几个红倌,被妓子堵着要嫖资,沦为百官的笑柄。
说起来,这事李宣得背一半的锅。
“老陈,其实也没什么......”
李宣和怀里的嫦小玉对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先生,我又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陈正阳放下酒壶,眼中全是血丝,“那些人明明都消失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宣摸着下巴道:“这大概就是奇迹吧。”
“骑妓?”
陈正阳不解。
‘老陈你活该社会性死亡......’李宣轻咳一声,道:“看来,你还是没有懂得和光同尘的真正意思。”
“我......没懂吗?”
陈正阳愣愣的喃喃自语。
这段时间,他勤修不辍的看皇叔,甚至还去了趟莲心楼,现在上面的晦涩光晕已经足够瞒过姬朗,还不算懂吗?
“也许你心中已然有这个概念。”
李宣喝了口茶,笑道:“今天,你被那些妓子嘲笑之时,掩面而逃了吗?”
“是......可是我已经足够和光同尘了......”
陈正阳想起自己那副狼狈样子,又是一阵羞愧。
众目睽睽之下,那么多百姓在场,朝堂衮衮诸公面前,这简直是丢人丢到家了,他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上朝前,他还以为自己藏器于身,待时而动,终于隐忍到了大显身手那天。
却没想到......
“和光同尘不单单是隐忍。”
看他这幅模样,李宣叹了口气。
脸皮这么薄,怎么当官啊。
为官讲究个欺上瞒下,唾面自干,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光会看皇叔,最后只能成为一个老色批,还是偷偷摸摸的老色批。
有人会说,这不是奸臣吗?
“颠倒是非,这不是奸臣吗?”
陈正阳露出不解。
“何为奸臣?贪赃枉法,颠倒是非黑白就是奸臣?”
李宣淡淡的问道:“难道在你心里,清官一定要两袖清风,光明磊落吗?”
“难道.....不是这样?”
陈正阳语气有些迟疑。
如果是别人与他说这些,他早就拂袖离去了,但李先生的教诲,必然是有些道理的。
“你要怎么对付奸佞?”
李宣拍着陈正阳的肩膀,道:“用自己的一腔热血,浩然正气?
这东西杀不了人,更治不了奸佞,如果是你那位上司,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绝对会唾面自干,云淡风轻。”
陈正阳沉默了。
他想起,姬朗在全燕都的权贵面前,被圣贤责罚,却连脸色都没变化过。
先生说的,没错。
换做是他,只是被几个妓子嘲笑,便掩面而逃。
不仅丢脸丢到了家,也让王上很难堪。
李宣道:“清官想要对付奸臣,须得比奸臣更奸,脸皮比奸臣更厚。”
陈正阳再次陷入思考。
某种明悟在他心中升起。
虽然还有些难以接受,但潜意识告诉他,这是对的。
“有句话,我要说与你听。”
李宣突然正色起来。
“请先生教我。”
陈正阳躬身拱手,侧耳静听。
李宣目光深邃的望天道: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此言振聋发聩,陈正阳一下子如遭雷击。
‘人间正道是沧桑......大魔头怎么会说出这种话......’嫦小玉仰头看着那张俊脸,皱起小眉头。
陈正阳还未从震撼中清醒,便见李宣站起来。
随后淡然道:“咱们走,我带你出去历练历练。”
老陈今天刚刚被莲心楼的妓子们羞辱,自然是要去找回场子。
“去哪?”
“接下来,就是见证骑妓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