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各地,起码有一半的地产都是广元置业,他的确敢说这句话。
或许是钱来得太容易,或许是这些东西的获得太容易,又或者是,他早已养成一个观念——天底下就没有钱买不来的东西。
因此,他总是这么高高在上,把一切都看得如此理所当然。
说实话,连盼其实根本没料到周辰会带她来千楼林,更不用提他居然买了一家店,他当然是想送给她的,说得很隐晦,但连盼又不是傻子。
对于这份心意,连盼很感动,但也仅仅只是感动。
她给不了周辰什么。
可是严易在这件事里所表现出的不信任、暴戾和冷嘲热讽却让连盼觉得很心累。
到底她都做了些了什么,才让严易如此防备她?甚至在她手机里装了追踪器这样的东西?
这种东西,她只在电影里见过,警察装在保释的犯人身上的,以便随时监控对方的行踪。
她是个犯人吗?
还是说在他心底,她已经被打上了类似的标签?
连盼原以为,经过上次那件事情以后,两人之间应该再无隔阂,彼此也都达成了一致。
可是事情看上去好像不是这样。
她不想拿他当个病人。
可是他的所作所为和病人无异。
这样的事情,每发生一次,似乎都在消耗彼此的耐心和信任。
连盼只觉得疲惫不堪,难以应付她不想再面对这样的事情了。
他下一步的打算是什么?难道他要把她关起来吗?
连盼坐在后座上,目光出神地望向前方,也没有留意到后视镜里严易苍白的神色。
他额头上渐渐沁出冷汗,嘴唇变得毫无血色,似乎在忍耐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车子行驶在高架上,方向明显不对,这是往青山别墅去的,j大不朝这边走。
连盼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道,“麻烦你送我回学校。”
她语气客气又冷淡,严易闻言,一脚猛踩住了油门,“你想都别想!”
车速一下子被飚到最快,他这辆路虎是城市之王,车子很稳,即使开到最快的速度也没发飘的感觉,连盼却突然被他这个加速带得几乎滚落后舱。
她没系安全带。
严易身体紧紧靠在架势座上,似乎也看不到她在后面东倒西歪的情形。
高架上汽车川流不息,他们所坐的这一辆白色越野车就仿佛水流中的刀刃一样,一路破开车流,左右摆动,急速前进。
连盼觉得自己都快被晃吐了,她顾不上手腕的疼痛,紧紧抓住了车厢上方的把手,防止自己摔倒,“你干什么?疯了吗?!”
严易当然没疯,但此刻却和疯了也差不了多少。
他头很痛。
脑子里仿佛像是有人用千万根针在扎一样,密密麻麻的,一个接一个地往他头上戳洞,这些孔洞里全部都充满了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言语,一遍一遍,在他脑海中回想,此起彼伏——
她后悔了。
她不想要你了。
她看见你就很烦。
她厌恶你。
可是他已经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了啊!
如果他还有更邪恶、更肮脏的时候呢?
如果她知道她是否会毫不犹豫的离开?
她如此善良,如此柔顺,却又如此坚持。
这一点点坚持,让他感到万分恐惧。
他有什么?
他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
金钱、地位、外表,没有一样东西可以打动她。
她压根就不稀罕。
那他还有什么呢?
细蒙蒙的雨如针一样,密密麻麻地打在前玻璃上,视野因此变得模糊,他没开雨刷。
连盼瞪大了眼睛,生死时速之间,她下意识害怕起来,她从未见过严易这么不要命的时候。
他们所坐的车辆超过旁边一辆又一辆的座驾,连盼压根就看不清他是怎么避开的。
他是真疯了。
连盼颓然地松开了自己拉着车壁的手,任由自己在后座上被晃得东倒西歪。这样危险的事居然他也做了,如此莽撞、冲动,和他的性格完全不符。
他根本听不进她所说的,大概是对自己的车技过于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在这条以车辆拥挤繁多而闻名全国的高架上全身而退。
下雨天路滑,路面上的车辆普遍开得都很慢,只有严易这辆车是个例外。
他车技很好,即使飙到飞起,居然也真的没出什么事故,就这么一路飞下了高架。车子才刚刚驶进进别墅山区的小路没多久,连盼还来得及喘口气,严易却猛然一个刹车,将车停下了。
连盼整个人被这猛然一停带身子前倾,额头“砰”的一下就撞在了前方驾驶座的靠背上。
虽然椅背外包了皮质是软的,但刚才的速度太快,这一下撞的不轻,连盼额头上霎时就起了一大块红印子,皮肤都鼓出来了,正在印堂中央。
她脑袋因此产生了短暂的眩晕,耳朵旁边嗡嗡作响。
连盼晃了好几下脑袋才勉强保持清醒,她抬头一看,却发现严易的情况似乎比她更糟糕——不知怎么回事,他此刻竟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严易!”
连盼当即爬过驾驶舱去拽他,可是他就那么趴着,任由她怎么拽也不动。
连盼慌乱下车,连忙跑到前面去拉驾驶座旁边的门,伸手拼命扯他——严易整个人只如同一个失去了生气的巨大人偶一样,缓缓沿着她的身体倒下。
成年男子的体重并不是连盼可以承受的,连盼几乎是瞬间就被他的身躯压得跪倒在地。
方才膝盖受伤的地方直接又砰地一下磕在了粗糙的水泥地面上。
有点结痂迹象的伤口立刻又被磨破了皮,连盼无暇顾及,强撑着身体,让他尽量靠在自己身上,努力避免他身躯倒在地上。
她两只胳膊搂着严易的上半身,因为身体倾斜,他面部这才得以暴露在了连盼眼前。
连盼这才发现,严易整个人竟然面如金纸,脸色惨白,脸上全是冷汗。
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又拼命去掐他的人中,但他却毫无反应。
“严易严易!”
连盼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打电话。
手指都是发抖的,她在屏幕上滑了好几下,才勉强滑到严青的电话,按下,拨出去。
夜间冷风吹来,她不知道自己脸上早已是满面泪水。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是晚上十点了,严青刚刚洗漱完,正准备休息,突然接到连盼的电话,她点开一看,连盼慌乱又带着哭腔的声音顿时从听筒里传来。
“姑姑,严易,严易”
她低头望向怀里的人,天上还在下雨,她眼泪啪嗒啪嗒全落在他脸上,连盼小心地用袖子去擦,也不知道这些水是她的眼泪,还是雨水,还是他自己的汗水。
她喊了几声他的名字,嗓子堵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手机里一时只传来她低低的啜泣声。
严青一听便知情况不好,当即安抚道,“你先别慌,慢慢说,你们在哪儿?我马上过来。”
她迅速批上了大衣,拿了车钥匙,立刻便奔向车库。
连盼小心翼翼将手指探向严易的鼻息——她心里害怕,但是幸好,他还有呼吸,只是有点微弱。
严青立刻拨打了120电话,同时自己也驱车前往青山来。
这一带是别墅区,地广人稀,青山别墅顾名思义,别墅是建在山里的,有钱人不怕远,就怕不够安静,路上一个人也没有,最近的别墅都还要开车好几公里才能到。
路上干净、整洁,空无一物,只有他们这辆车靠停在路边。
连盼跪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严易——他整个人几乎呈一个大字型躺在地上,只有上半身被连盼抱在怀里。
雨下得并不大,细细的,但是很冷。
连盼也拖不动他,而且,她也不敢动他。
因为不知道现在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或许轻微的移动反而会加重他现在的病情,这点医学常识连盼还是有的。
她只能将自己那一件大衣脱下,罩在他身上。
她个子不高,衣服也不算大,摊开来之后勉强遮住了严易的上身,连盼猜想他应该是很冷,嘴唇乌紫,脸色惨白。
她紧紧抱着他的肩膀和脑袋,低着头,试图用自己的脑袋给他稍微挡一挡雨水,只是收效甚微。
下雨后天气顿时变得冷了很多,尤其他们现在还在半山腰上,山上比城市要冷很多。
雨水很快打湿了连盼穿在里面的卫衣,连盼整个人一直在发抖,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冷的,还是害怕的。
“对不起,对不起”
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着头用嘴唇胡乱在他额头和脸颊上乱碰,“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不该惹你生气”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她不知道。
严易突然就停了车,连盼整个人在后座被撞得发晕,等反应过来,严易就已经变成了这样。
或许他也撞到了,连盼仔细检查他的头部和脸上,却没有看到任何伤痕。
她想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了,越想不明白,人就越抓狂。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躺在了这里,毫无声息了呢?
越是这样,她越害怕。
前一秒,她还在痛恨他罔顾自己的意愿,在她手机里装了装了追踪器这种东西,可是这一秒,看到他仿佛一个死人一样躺在自己怀里,连盼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特别希望他那张薄薄的的嘴唇能够重新张开,再说一些气死人不偿命的话也可以,她绝不和他计较,也不跟他置气可是此刻,他嘴唇紧闭,好看的唇形勾勒出一个完美的形状,只是这个形状上血色全无。
越是这样毫无征兆的疾病,越令她害怕。
她宁可两人此刻是出了一场车祸,撞上了胳膊或是撞伤了腿之类的,看得到伤口也好,可是他这样一言不发地躺在这儿,身上什么痕迹也没有,只是脸色惨白,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不醒。
连盼脑子里混乱不堪,她突然期望自己能多懂一些医学知识,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干等在这里,眼睁睁看着时间流逝,什么也做不了。
他会死吗?
黑漆漆的道路上异常安静,只有山路两边的树木随风摆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树影摇晃,阴森森的,黑夜之中如同鬼影,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将两人吞噬。
连盼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小时候,那也是个雨夜。
她和她的小伙伴在郊外的破庙里,窗外风雨凄凄,庙里被风刮的哐啷作响,两个小孩都冻得瑟瑟发抖,又冷又饿。
“你别闭眼,你千万不要闭眼,你闭眼,鬼差来了,看见旁边没人就会把我抓走的!”
连盼瞪大了眼睛,惊恐地蹲在墙边点头。
后来她到底闭没闭眼,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只记得半夜里,又或者是凌晨,某个瞬间她突然伸手去摸了一下那个小伙伴的鼻下对方的身体突然就凉了。
她吓得大叫,飞快后退,然而后面根本也没什么退路,退到最后,也不过是缩到墙角而已。
外面有雨,有风,又冷,她再害怕,也不敢跑出庙里。
那实在是有生以来最可怕的一个晚上,和一个死人待在一起,等天亮。
连盼原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经历这样的时刻了,可是现在她低头又固执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严易脸上的雨水,可是他为什么紧紧闭着眼,一点生气也没有!
连盼努力瞪大自己的双眼,试图从周围的树林中分辨出是否有某种魑魅魍魉的痕迹,她紧紧搂着严易,发誓一定要将他保护好,绝不让任何一个小鬼有机会靠近。
树影沙沙,哗啦啦,淅沥沥的,又像是有人在笑。
生死之间,所有误会、过节都成了小事,她此刻只想要他好好的。
别的都不重要了。
连盼也不知自己在这儿坐了多久,久她双腿发麻,两手和后背都被雨沁得冰凉,车道上才突然传来了一阵灯光,连盼连忙大喊,“这里!”
是严青的车。
她应当也是匆匆赶来的,里面还穿着睡衣,脚上还穿着拖鞋,只在外头批了一件大衣来了。
车灯照射之下,连盼所在的这块区域顿时亮了很多。
严青望着地上两个落汤鸡一样的人,顿时皱了皱眉,她低头摸了摸严易的额头,又摸了摸他的脖子——当然还是温的,他这是老毛病了。
“他是头疼发了,你别怕。”
严青一边说,一边从车上又拿了药下来,强行掰开严易的嘴给塞了进去。
她车上没带伞,只好将自己的大衣敞开,站在连盼旁边,为两人遮风挡雨。
说实话,刚才连盼跪在地上那个样子真是吓到了她,好像严易已经死了似的。
连盼只顾着一个劲儿地盯严易,语无伦次地描述她刚刚看到严易的状况,却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压根也比严易好不到哪儿去——额头上一个巨大的红印,嘴唇被冻得乌紫,两只手腕上也都血印子。
严青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们俩是在这儿打了一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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