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盼只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缓缓睁开了眼。
满屋子都是人,好多人眼睛都是红的。
她身子轻微一动,严易就发觉了,立刻凑上前来轻声问她,“你醒了?”
老太太见状,立刻也止住了嘴,脸上勉强挂起了一个微笑,问连盼,“感觉怎么样?”
连盼右手被夹板固定住了,她动也动不了,但是大概的情形她也能想象地到。
那一瞬发生的太快了,连盼简直都不敢去回忆。
麻药的效果在昨晚就褪去了,现在她右手的后三个手指处,都像针扎一样疼。
更关键的是,她动不了,也察觉不到自己的手指,连盼心底猛然一沉,“我”
一开口,嗓子就哑得厉害,她缓缓转头看了一眼严易,“我手指还在吗?”
严易点了点头。
“那还好。”
她嘴唇干枯,似乎终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微笑。
古代可没有断指重接这样的水平,指头断了,可就真要断一辈子了。
严易此生都未流过眼泪,就算是连盼昨天在树林里,昏死在他面前,他浑身颤抖,脸色惨白,也不曾掉过一滴泪。
但是现在连盼躺在床上,对着这么多人,露出了一个安抚的微笑,说自己还好的时候——这个从未哭过的男人,却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
他两手握着连盼的左手,将头埋进了她小小、肉肉的手掌之中。
“对不起”
如果杀人真的要下地狱的话,那就下地狱。
他这辈子宁可下地狱,也一定要置左荣轩于死地!
不知道是不是连盼的错觉,她似乎察觉自己掌心有些湿意。
是房间里的湿度太强了吗?
“这不是没事嘛?”
她故作轻松地抽出手来,摸了摸严易的头,仿佛对方是一只大型犬类似的。
连盼一醒,大家便都默契地止住了训斥的话题,一群人忙忙碌碌的,这个忙着给她倒水,那个忙着调整病房里的加湿器强度。
一时间,小小的房间里人仰马翻。
严易调整了病床支架,病床倾斜之后,连盼被扶着半坐了起来,靠在床边喝水。
“童童呢?”
一觉醒来,连盼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好友,顿时出言询问。
如果刘小宝有事的话,她真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正说话间,张童就到了,听见连盼的声音,她立刻在外头高声应道,“我在这儿呢!”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刘志康当然是立即请了假,在医院陪老婆。
张童从门外一进来,就立刻坐到了连盼床边,仿佛怕她不信似的,她还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以做证明。
刘志康在一旁看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偏偏这么多人在场,他又不好说什么。
连盼右手上固定着夹板,张童看见,低头说了一个“你”字,顿时泣不成声。
她也是后面才知道,连盼居然随身携带着一把小枪。
那是真枪。
如果不是她去找连盼非要讨论论文的话,连盼根本就不会出门。
就算连盼出门了,她身上带着武器,或许也可以转危为安,说到底,连盼还是因为顾忌她,最后才遭到了那个疯子的酷刑。
“孕妇不能哭不知道吗?”
连盼本能想抬起右手拍拍好友,但是她胳膊略微扯动,才意识到自己整只右臂其实差不多都被固定住了。
右臂下方垫了一个坡垫,因为这个垫子的缘故,手掌的高度要比其他部位略高,是为了利于静脉回流,促进伤口恢复。
连盼手臂才微微一扯,严易立刻就站起来按住了她那只手,连盼只得尴尬地笑了笑,“差点忘了。”
“别欺负我现在不能用右手啊!别哭了!”
她几乎是训斥一般地在骂张童,语气故作轻松,看得令人心碎。
两个女孩子在这儿,互相责备自己,只口不提自己的伤势,老太太不忍再听,直接由周嫂扶着出去了。
只有刘志康和严易俩还呆在病房里。
这种事本来就是意外,谁都不想,谁也不会料到。
严易一直在连盼这边,刘志康也是照料好了张童,才有精力过来这边。
“谢谢严总!”
昨天的事的确可以称得上是惊心动魄,张童后来跟他说起,让他后怕不已。
整件事,确实谈不上要责备谁。
没办法怪张童,更没办法怪连盼。
如果不是连盼处处护着张童,他们俩的孩子或许早已夭折了。
现在连盼手受了这么大的伤,刘志康觉得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显得很多余。
严易就是迁怒于他,他也无话可说。
毕竟张童性格一直都有些跳脱,想起一出是一出的。
说实在的,太平年代,大家每日生活不过是上班、上学,根本不会料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张童也是被医生勒令在床上躺了一天,这会儿才有空过来。
“能恢复吗?”
她也不懂这些,只是小心拉着连盼的另外一只手问她。
如果是别人,断指再接或许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但是连盼
张童每次想起她这双犹如天赐恩物一样的手,心里就仿佛被人揪扯住了一般。
连盼的食园才刚刚起步,从前她还跟她开玩笑说过,说自己将来要收一百个弟子,让大家一起喊她连大祖师爷呢。
现在
她一边说,眼泪一边又往外冒,或许是孕妇情绪敏感,眼泪根本就止不住。
连盼只得用左手替她去擦眼泪,“没事的。”
刘志康相对理智一点,在旁边道,“我上网查过了,严总送医很及时,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就是不知道能恢复到几成。
张童说左荣轩的匕首极其锋利,这原本不是什么好事,放在断指这里,反而是好事了。
刀越锋利,切口越平整,越利于恢复。
复原个80%至少是没问题的,不会影响日常生活。
不过连盼的手是天才级厨师的手,并不比一般人,刘志康也不敢多说,只能这样安慰自己老婆。
这个时候,谁也不想说不好听的话,生怕一说出口,就成了真。
两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充其量只是比旁人更要好一些,谁也未曾料到竟会遭此横祸。
两人之间的情感,已经可以用生死之交来形容了。
刘志康的神色也很凝重。
说实话,不管是严易还是刘志康本人,两个男人对于各自妻子的行为,至少从前都不算是特别认同的。
严易觉得连盼身边很多人都是奔着她的手艺而来,不算百分百诚心,有些人甚至是盯着“严易未婚妻”这样的身份而故意和连盼结交。
他在的圈子都极其势力,人们以身份量人,他早已习惯。
其实刘志康的想法也差不多。
虽然张童是在连盼的帮助下才进入广元工作,继而认识了他,算起来也算是两个人的红娘了。但是刘志康其实始终也觉得张童跟连盼不是一个圈子的人。
从前在学校的时候两人或许还有说不完的话,但在刘志康看来,自连盼跟严易在一起后,其两个女孩的生活就已经明显分层了。
他的想法十分现实,两个不同阶层的人,其实是很难做朋友的。
好比严易参加他的婚礼,旁人都只会认为是严易纡尊降贵。
往后的大家差距会越拉越大,女人们会越来越敏感,直至失去共同话题。
但是在这一刻,两人似乎都觉得自己错了。
生活里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没什么是不可能的,最起码,他们俩的老婆都是这世上少有的赤子之心,两个姑娘如此为对方着想,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这份感情,已经直接牵扯到了下一代。
两个男人站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都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了两位姑娘。
他们只需对视一眼,心里便大约已明白对方的想法,这是同属于男人间的默契——就算天塌下来,自己顶着,也不想让自己心爱的人感受到一丝异样,不愿她们见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美。
刘志康走到走廊里点了一只烟,他递给严易一只,严易伸手接过,低头猛吸,吐出了长长一口白烟。
此时,他不再是广元的董事长,刘志康也不再是一个普通的工程部小经理,两个人都是芸芸众生中最为普通的一员。
说到底,大家都只想好好过好这一生罢了。
如果这件事还不能证明两个女孩子友谊的深厚,那恐怕世上再难有友谊这个说法了。
“我听说左荣轩被关押了?”
刘志康后来特意去查了律法,断指属于十级伤残,只能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同行的张童如果真的算起来,连轻微受伤都谈不上,充其量只是惊吓。
法律只能保证绝大多数人的公平,却很难做到真正的公正。
“真tm畜生!”
刘志康咬着牙,他虽然极其不甘心,但作为一个普通小市民,在这样的事情上却无能为力。
严易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他望病房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道,“他活不过今年。”
这很轻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掩藏的狠决。
刘志康闻言一愣,继而猛抽了一大口烟,“连孕妇和手无寸铁女孩都不放过的人,死有余辜!”
等到晚上的时候,食园上下基本都知道这件事了。
袁子晋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闻言哭得比张妈还伤心。
他是看着连盼上车的,自认为责任深重。出租车在食园门口其实停了有几分钟,但袁子晋却没发现异常,一想起这个,他就后悔不已。
两个二十出头,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遭遇这样的不测,袁子晋来医院的时候,脑袋一直垂着的,都不敢抬头看人。眼睛也是红红的,想来是哭过了。
连盼看得好笑,“袁叔,这不关你的事,福祸难料,你不必自责。”
张妈红着眼,握着连盼的手唏嘘不已,“好好的,怎么就发生这样的事了呢?”
不过断指已经接上了,最恶劣的情况他们也没看到,大家的情绪总算也不再像之前满屋子哭丧似的了。
严易还坐在床边,连盼往外瞟了一眼,有个人影瑟瑟缩缩的,躲在门外。
“进来。”
她看了一眼门角。
杨小葵小心翼翼扯着自己的衣角进了病房,“连小姐”
她脸上还带着口罩,不过脑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看来之前磕伤的伤口已经恢复。
杨小葵声音小,说话就跟蚊子哼似的,严易一听见就烦,顿时皱眉走到了一旁,不欲参加食园的讨论。
“张妈。”
连盼开口喊了一声,张妈连忙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一个透明的文件夹。
文件夹里装着一份文件,上面还盖了章。
张妈替连盼取了出来,递给了杨小葵。
“这是你的离职证明,已经加盖了公章。一年试用期未到,我提前解雇你,算食园违约了。”
违约金三千。
文件夹里隐约可以看见一沓红色的钞票。
杨小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虽然连盼之前也不是没暗示过她这件事,但或许是连盼从前对她一直颇为纵容,处处替她着想,甚至都没说过她什么重话。
杨小葵心里一直都抱着一丝侥幸,认为连盼并不会真做什么。
何况她也没犯什么大错,连盼一时上哪儿再去找她这样天赋异禀的厨师去?
现在连盼的手出了这样的事,难道不该指着她来撑起食园的门面来吗?
杨小葵错愕的神色落在连盼眼底,她眸中神色更为复杂。
这就是她收的好徒弟。
“连小姐”
连盼用目光指了指文件夹,“你自己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她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就在问她今天是否吃过饭一样。
然而温和的语气,带出的确实一个不容置疑的决定。
很多事情,不是发脾气就能解决的,她也不想多发脾气。
“我”杨小葵泫然欲泣,“我没地方去”
白悦欣答应帮她找医生的一个前提条件就是希望她留在食园,没想到连盼现在人都已经这样了,还惦记着这件事。
杨小葵一时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当着这么人的面。
“那就不是我关心的范畴了,不过”连盼看了她一眼,目光有些锐利,显然是看穿了她的谎言,“以你现在的手艺,不会缺去处的,别给我丢脸。”
她做人说话一贯如此,给人留三分情面,不会将丑话说到底。听得懂的人自然听得懂,听不懂的人,也没有解释的必要。
杨小葵还想再辩解点什么,护士来寻访,看见屋子里乌压压一大片人,顿时不悦道,“病人要静养,静养是什么意思,要我查字典告诉你们吗?一群人挤在这儿,病人都喘不过气了,还怎么恢复?”
张妈连忙扯着袁子晋和杨小葵还有食园一大帮子人都出去了。
只留下严易一个人陪在病房里。
从昨天到现在,两个人都是粒米未进。
连盼一直在挂营养液,她是前一天手术的,今天才被允许进食。
不过只能吃冷的流食。
即使是超vip病房,医院的食物,也实在是难以下咽。
人都走了,连盼也不必多做伪装,想起自己的手指,她根本也吃不下。
晚上老太太又来探望,一问才知道两人从事发到现在,居然都没有吃饭。
“糊涂!真是糊涂!”
老太太气的拿着拐杖就要去打严易,连盼惊得连忙去拦——她的手臂是被固定在床架上的,这么一扯,病床微微晃动,严易吓得不轻,连忙起身按住她,“你别动!”
“奶奶打不疼我的。”
他低声解释了一句,严老太太在一旁,气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一个个的,都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是想气死我吗?!”
严青站在一旁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吃饭能恢复吗?!都要吃饭!”
病房里放着一个保温桶,上面印着食园的标识,老太太扫了一眼,“谁拿来的?”
“张妈前面带过来的。”严青闻言,立刻上前揭开了桶盖,一股山药粥的清香从桶中传来。
“这不是?”
严青一闻到香气,顿时有些诧异。
她是知道连盼在食园找了个帮手的,却没想到这人功夫这么厉害,一碗山药粥,简直学得惟妙惟肖。
老太太脸色极其严肃,“盛出来,一人一碗。”
严青愣了楞,“哦”了一声,依言倒出了两碗。
连盼这会儿只能吃冷食,明天才能吃热食,所以这第一碗,严青先递给了自己的侄子严易,连盼那碗则是先放在旁边凉着。
严易在老太太有如尖刀一样的目光下接过了碗,却没有吃,他就这么僵硬地把碗端在手上。
“我会看着你们吃了再走的。”老太太语气不容反驳。
一碗粥从热端到了凉,等了足足有二十分钟,老太太果然就一直盯着两人。
严易用勺子舀了一点粥,喂给连盼。
一想到这碗粥是杨小葵做的,连盼的嘴根本就张不开。
然而老太太说的根本就没错,至少老人家根本不在乎这粥是谁的手艺,只在乎他们两个有没有好好吃饭。
在监督的目光下,连盼艰难地吃了半碗粥,剩下半碗被严易喝掉了。
老太太今年快八十岁了,按老话来说,早已是熟透的瓜,不敢轻易再奔波,否则保不准什么时候就从藤上掉下来了。
“奶奶,您别担心,我会好好吃饭的。”
看见老太太眼圈微红,连盼只得出言安慰。
随即又补充道,“阿易也是。”
她完好的那只手扯住了严易的胳膊,严易随即沉默地点了点头,算是做出了承诺。
“我爷爷”
爷爷这几天没来,显然还不知道消息,老太太闻言点头,“你放心,亲家那边,短时间不会收到消息的。”
连盼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老太太一走,严易立刻出言道,“明天我叫周嫂过来替你熬粥。”
虽然这粥他吃进去了,但连盼的介怀,严易比谁都清楚。
连盼手指受伤,杨小葵现在手艺同她越像,对连盼来说,刺激就越大。
医生白天拿烤灯来替连盼照手指的时候,说连盼恢复地很好,但也没有明说大概能恢复到什么程度。
像连盼这种纯粹靠一双手来掌握食材、调料细微毫厘差别的人,她比谁都害怕未知的未来。
严易甚至已经在心底做了决定,准备用点手段直接把杨小葵给弄出j市,让她再也不要出现在连盼面前——但连盼闻言,却只是疲倦地摇了摇头,“明天再说。”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杨小葵又殷勤地提着一个新的保温桶过来了。
她自己过来了不说,还把她父母和弟弟都带过来了。
杨小葵的母亲提着两只鸡,杨小葵爸爸则提着一只鸭,把病房里搞得鸡飞狗跳。
“连小姐,听小葵说你生病了,乡下人没什么好东西,送你两只鸡补补身体。”
杨小葵母亲神色谄媚,他父亲也是在旁边一脸讨好的样子,补充道,“这是正宗的土鸡,吃了对身体好的。”
杨小斌没说话,就一直沉默地站在病房角落里。
显然,这一家人还不知道连盼在昨天就把杨小葵给开除了。
几人眼中的贪婪是这样明显,连盼看着简直都想笑。
难道真以为她手指受伤,她辛辛苦苦开起来的园子,就要拱手让人了吗?
杨小葵和她之间,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叔叔阿姨,谢谢你们的好意,不过我现在暂时还只能吃些清淡的,吃不了这些。”
严易抬头看了一眼病房外的两个保镖,两人上前,直接把杨晓的父母“请”了出去。
两人不但没觉得尴尬,还百般感激地祝福连盼,说有空下次再来探望她。
杨小葵提着保温桶,又来到了病房里。
张妈在一旁也有点尴尬。
昨天连盼已经把杨小葵给解雇了,但是杨小葵说自己暂时没地方去,大家总不能立刻就把她赶出食园,因此杨小葵便还是暂居在食园里。
虽然这样很厚脸皮,但是她一大清早就起来了,又是生火又是熬粥的,忙活了一上午,说是要拿过来给连盼吃,张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把她也带了过来。
何况要真论手艺,外头的人,说真的,也比不上杨小葵做的。
“连小姐,你别误会我知道我现在已经不是食园的人了,我也知道我之前做错了事,你们对我都有看法,我没别的意思,大家都在帮忙,我也只是想尽我一点力,让连小姐吃得好一点我找到房子后,立刻就会搬出食园的”
杨小葵小心翼翼将保温桶放到了连盼的病床旁。
连盼盯着她的眼,杨小葵目光躲闪,垂下了眼眸。
连盼心中有些了然。
不过她只以为杨小葵是贪图自己的食园,倒没想到别的。
闻言,连盼微微笑了笑,“也好,反正你欠了我十万块,我们就按食园的市场价来算,不会叫你白做的。”
她在白做这两个字上微微顿了顿,加重了语气。
张妈为人精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地望了一眼杨小葵。
这个丫头难道是看连盼卧病在床,开始打食园的主意了吗?
连盼语言中的讽刺这样明显,杨小葵脸色发白,咬了咬嘴唇,最后才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严易闻言眉头轻皱,他显然不太赞同连盼的决定。
不过两个人相处到现在,严易也早已摸清楚连盼的性格,她不喜欢别人对他横加干预。
他一直遵守着之前对连盼的承诺,并不对连盼食园的事过多指点。
但是杨小葵这件事,他实在是不太理解连盼。
先别说杨小葵这个人到底居心何在,就算杨小葵真是个好的,看见一个手艺和自己七八成像的人,每天送来各种食物,连盼的心底恐怕也并不会舒服。
“你还留她做什么?”
食园的人走后,严易皱眉问她。
这个她,当然指的就是杨小葵了。
连盼坐在病床上,也没看他,眼神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声音听上去略有些凉意,“留她伺候我,不好吗?她欠我的钱。”
说到底,她不在乎自己吃什么,只是想让严易多吃一点罢了。
这个世界上,至少目前为止,跟她手艺最像的人,也只有杨小葵了。
但是如果杨小葵想肖想更多,那绝对是没门!
或许是手指被斩,连盼想起自己之前苦苦哀求左荣轩的样子,脸上是少见的冷淡神色。
她很幸运,从小到大,一直都有人保护她。
从前在城隍庙附近乞讨,因为她年纪小,大家只会派给她最轻的活儿,后来去了宫里,师傅更是将她保护地滴水不漏,从未让她接触过任何肮脏事。
到现代,连大爷穷得一件衣服补了又补,也还是把她当个宝一样地养的肥肥胖胖,严易也是——差不多都快把她当女儿宠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丢了。
她见过很多糟糕的事情,却一直对这个世界充满爱意,正是因为有这些人的存在。
可是直至此刻,连盼突然才意识到,这些人,只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而原本真实的世界,压根就不是这样的。
是有人好到极致,但也有人恶到极致,这些东西,都是没什么道理可讲的。
恶人不会因为她哀求就对她网开一面。
或许就是因为她看上去很软和,所以总是有些人就特别没颜色,总是要跑上前来作死。
她长了一张娃娃脸,平常看起来就是人畜无害的样子,此刻就算说这样的话,听上去也是无辜而可怜,并不会让人觉得恶毒。
严易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袋,毫无原则地点头称是,“对,该她伺候你。”
她现在哪怕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立刻照做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