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看了她一眼,浑浊的双眼里带了叹息,也许是因为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里,声音有些哑,带着苍老和无力,听上去分外沧桑:“你母亲当年.....”
何倾抚着老人弯曲背脊的手一顿,微微低了眸的人神情沉默些,最后声音很轻地开口:
“外公,我知道。”
“我不怕。”
她不怕陷入和当年坚定地选择爱情的母亲一样相同的困境。
爱一个人是没错的,母亲爱的是当年那个愿意倾尽所有帮她找到罗老师求情的何远宏,她没有爱错过,只是爱得太深了,所以当年的爱人变了,消失了之后,她的生机也被夺走了。
可是就算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她也是被坚定地爱着的,被她的父兄,被她曾经的爱人爱着,而不是被那个已经不是当年人的何远宏伤得那么深。
她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但是她知道顾衍永远不会像何远宏对待她母亲那样对待她,也知道,无论走到什么地步,她也不会害怕任何在未来,等待着她的艰难险阻,痛苦磨难。
因为她知道他会始终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老人家沉默着握着她的手,布满老茧,沟壑纵横的,苍老的宽厚的手掌,带着温暖的温度,传到何倾的手心,她听到这个始终对她温和宠爱的长辈叹息着缓缓道:
“倾倾。”
“外公只要你好好的,就好了。”
何倾眼角微红,声音很低很缓地应声:“嗯。”
她知道。
她会好好地和顾衍在一起,好好地照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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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书房之后没多久,林颌和林远敲开了书房的门。
望着窗外,视线没有着落点的老爷子没有看他们,而是缓缓地摩挲着手里的拐杖。
林颌和林远在房间里站了一会儿,半晌,才听到老人家叹息一声,语气里含着无限的无奈和纵容:“随她吧。”
这是让他们不要接着查顾衍了。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最后林颌先开口,语气倒是平静,只是还是含着一声叹息:“知道了。”
他又道:“爸,您放心。”
林远没说什么,只是看了眼窗外雾气朦胧的景色,最后颔首,表示他也不会再去查探关于顾衍的什么。
他知道何倾已经向爷爷表明了她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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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倾回到房间的时候,顾衍正在看电脑。
雪断断续续地接连下着,估计明天就能把今天尚且有部分未被覆盖的本真世界给亲吻个彻底,盖上一层真正的素雪银装,何倾眉眼软和些,放轻了动作。
顾衍似乎是听到了响动,手指微顿,已经看过来的眼神又温和又柔软:
“倾倾?”
他笑着站起来,何倾走近,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的手掌今天似乎格外的凉,沉吟一瞬,握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上。
顾衍本来怕自己的手冰到她,手背真正贴上她的脸颊,才发现她脸颊都是冰冷的,像是刚从雪地里回来似的温度,心脏微缩的人反握住她的手,然后双手捧着她的脸,哑声:
“怎么这么冰?”
何倾看了他一会儿,弯眸:“都是这么冰的。”
她说着伸手去碰他的脸,顾衍本来是微微低了头,想起什么,又躲开,无奈地叹一声:“你也不怕被冻到。”
何倾不依不饶地伸手,顾衍无法,最后失笑着,微微歪了头,给她摸。
确实很凉:“很舒服。”
顾衍忍不住笑起来。
她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两个人并排坐着翻书。
雪似乎越飘越大,厚重感越来越明显了,即使夜幕已经降临了,窗户里也透出隐约的雪光来,显得寒凉,如同春夏之交的光景,倒是冲淡了些这雪夜带给人的,寒冷的感觉。
何倾放下书,借着房间里透出去的温和的光线看了一会儿。
屋外似乎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世界,昏暗的光下,堆叠的雪带着绵软蓬松的感觉,何倾想起今天白天踩雪的时候,那种微妙的,无法描述的感觉,忍不住侧头看了眼顾衍。
才发现他正看着她。
对上她的视线的人耳热一瞬,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一声,嗓音里带了哑意:
“倾倾。”
何倾想了想,笑:“顾衍。”
顾衍失笑。
何倾又喊:“顾衍。”
对面的男子这回已经微微倾身靠近了她,修长的手指也握住了她的手,笑意明显:“何倾。”
顿了顿,笑意更深地喊她:“倾倾。”
何倾笑起来,只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如同蓬松柔软的白雪一样,那么轻而易举地就融化成了温暖的印记,每一枚都深刻地,藏在心里。
原来爱一个人的心情如此的明丽,浪漫。
关灯的时候顾衍微顿,笑问:“要不要把头发扎一下?”
虽然她的头发几乎没被压到过,可是一想起她今天戴围巾的时候的举动,顾衍就忍不住担心哪天她那个动作,真的会一不小心弄疼自己,于是想办法找了一根发带出来,已经拿在了手上。
何倾看着他手里纯黑的发带,微微弯眸:“嗯。”
她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扎过头发了。
她生性散漫,不喜欢拘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开始习惯披散着长发,只不过在绘画班的那段时间,为了方便,扎过一段时间的头发。
何倾突然想问顾衍记不记得她原来扎头发是什么样子,才想起那是高三后半年,她早就转学离开了他和她的高中,他应该是没有机会见过的。
顾衍注意到她似乎想说什么,微微失笑,眸光很柔和:“怎么了?”
何倾摇了摇头,又想了想:“你会扎头发吗?”
顾衍拿着发带的手微顿,忍不住看她一眼,有些无奈地笑:“不会。”
他从来没有给女孩子扎过头发,就算是记忆中的母亲,每次盘起长发的时候,都是由父亲代劳的。
父亲总是会很娴熟地,动作轻柔地挽起她的长发,手指绕过之后,缠上一个很漂亮的发带,然后柔声问她和他们:“漂不漂亮?”
母亲总是最漂亮的,眸光和暖,温柔爱笑。
顾衍突然顿住,眼睫轻颤一瞬。
何倾抬眸,看到他有些沉默的眉眼,顿了一下。
顾衍回神,看着她,深邃的瞳孔好像漾着月白的湖光,很浅:“倾倾。”
他的声音似乎哑下来,有些轻:“我所愿意的,真的是一生。”
父母还没去世的时候很恩爱,母亲总会笑着望向父亲,眼神柔和清澈得像是老照片里的同一个人,父亲也会,给母亲准备纪念日的惊喜,会和他们说,母亲是他一辈子的挚爱,是家里永远的公主。
他们真的给了彼此一生。
他也想要,给眼前这个人,他的爱人,照亮了他整个世界的人,完满幸福的一生。
何倾感觉自己的双眼都酸涩起来,语气却依旧柔和,带着轻柔的笑意:
“我也是。”
她知道他们会携手走过一生。
顾衍伸手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