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过去的时候思绪总是会被无限拉长,回神的时候才意识到她正在注视着自己,眸光浅淡,很温柔。
和之前的人,像,又不太像了。
顾衍本来想低头笑说,他太容易发呆了,就看见她似乎是弯了弯漂亮的双眸,在课桌前坐下,抬头看他,声音很轻柔:
“顾衍?”
被注视着的人心里狠狠地震颤了一下。
眼前几乎和过去他幻想中的场景完全重合。
光线疏落明亮的教室里,她坐在她的位置上,抬眸笑看着他,喊了他的名字。
他自始至终所期待的,也不过是这样一个场景。
可是却又这么多年,只能梦见模糊的人影,连她一面也没见过,甚至要忘记她的声音和面容。
顾衍下意识地伸出手,手背被何倾温暖纤白的手掌覆住的时候,才眼睫轻颤着反应过,喉头滚动一下,低头哑声含笑道:
“何倾。”
好像是过了十年的再度回望。
何倾只是弯眸。
顾衍有些恍神地想何倾可能真的是来拯救他的,不然为什么她的每一个举动,甚至是眼睫的轻微颤动,都能让他的心里掀起汹涌的暖流和爱意?
每一次都能精准地击中他,几乎让他没有逃脱的余地。
他好像完全被她俘获了。
两个人默然对视了一会儿,听到走道里的脚步声,大约是回来拿东西,或是自习的学生,走近了便听到活力十足的交谈声,两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何倾从座位上站起来,来教室的人不是在这一间,看到他们的时候,愣了一下。
两人弯了弯眸,没说什么,颔首,离开。
两人走后,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拿出书来的学生低语了几句。
“该不会是来母校拍婚纱照的吧?”
他们倒是见过回大学拍的,还有到高中来拍的?
也太明目张胆了一点吧......
不过感情应该很好才对......
看样子都大学毕业了.......还能一起回来呢。
又到了理重和高一高二的教室看了看。
教室后黑板上的话果然没有被保留,连曾经留下过的印记都不曾有,何倾想拍几张照片,又笑道:
“真的感觉格格不入了。”
和回大学的时候是一样的感觉。
他们的青春和别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什么样的年纪做着什么样的事,甚至因为种种原因,想起来都要比其他同学平淡乏味一点。
并非没有遗憾,完美无缺。
可是对于已经走到现在的人来说,一切已经算是完满。
最后只拍了张学校标志性的校门的照片,阳光倾洒,光影斑驳,绿树掩映,天空泛着辽阔的苍蓝色,云朵卷着缥缈的浅白,柔软又轻盈。
一如从前。
过去的都成为了再也没有的好时光。
好在他们会永远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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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准备回去的时候,顾衍突然看见了他们之前没有经过的校医室。
下意识地脚步一顿。
何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眉眼微动,最后缓声:
“去看看?”
顾衍看了身旁的人一眼,感觉到她指尖微凉的温度,眉眼缓和:
“嗯。”
于是到了校医室门前。
这里自然是关着的,牌匾和告示栏都换了新的,只有墙面还依稀映照着当年的模样。
没过多久就有一位似乎很年轻的,穿着白大褂的校医走过来,似乎是来值守的,看到他们愣了愣,笑:“回母校来看看的?”
说着就笑容和善地打开了校医室的门:
“外面热,进来里面坐坐吧。”
两人于是道谢,进去坐了一会儿。
陈设变了些,但是摆放药品的橱柜还是一样的,何倾换药的时候坐过的椅子,也好像没有变化,依旧陈旧无声。
年轻的校医戴上眼镜,和他们聊了会天,就听到门外似乎有学生敲门,打开了门,请人进来问她怎么了。
说是感觉自己好像中暑了,头疼。
两人就在里面边听那位校医细细询问女生的症状,边环顾着校医室。
顾衍来过这里。
看到过一次她血肉狰狞的伤口。
老校医给她拿棉签涂着药水,叹息着说:
“以后别那么用力。”
他觉得心里闷闷地疼,就听到她似乎有些哑的声音:
“嗯。”
别那么用力。
这句医嘱,他记了好多年。
她手上的伤口,也是。
好像终于可以坦然面对的时候又觉得自己还是近乎软弱的,他想起当年她一个人捂着手来这的时候,总会觉得眼神颤动,眼眶酸涩,忍不住握着她的手,低了低头。
落在她当初受伤的地方的视线好像裹着很浓很重的情绪,像是隔着这么遥远的时间,重新回望。
那个时候他连问一句“还疼不疼”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她应该是很疼的。
何倾眼睫颤动。
她不知道他会那么在乎她那次受伤。
原本瞒着所有人,却忘了他。
何倾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有时候的确是该为自己的冷漠付出些许代价,可是并不是以伤害顾衍的这种方式,所以抬眸试图安慰爱人,却在对上他的眼神时失语了。
很浅的,萦绕着几乎要琢磨不清的情绪的瞳孔。
泛着粼粼的波光,比当初的少年还要清澈柔软,泛着心疼和自责,深切的眷恋纠缠其中。
却专注地落在她眼底。
要不是年轻校医的一句“以后多注意”让她回神了,何倾都怀疑自己可能真的会一直被蛊惑下去。
顾衍更多的时候是宁愿自己一个人掩埋情绪也绝不外露,所以在看到他这样不加遮掩的心疼的眼神的一瞬间,她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几乎都要停滞了。
脑海中恍然一瞬,心脏揪紧,突然意识到:
他远比当年的她想象中的,要更在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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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晚上洗了澡,站到镜子前的时候,何倾突然一顿,撩起了自己的宽袖来。
莹白轻薄的布料往上卷,露出一截精致纤细的手腕。
在灯光的润泽上,好像上了一层釉的温润白瓷。
上面却有一道,很浅很浅,不仔细看就注意不到的细小划痕。
当时那么长的口子,愈合过后也不过有一两厘米长。
她都几乎要忘却的事,他却记得那么清楚。
顾衍见她迟迟不出来,走了进来,看到镜子中的人的时候,微怔。
眼神落在她露出的左手手腕上,颤了一下。
寂静的空间里,顾衍突然眼睫低垂地缓缓轻握住她的手,指腹轻轻地覆在伤痕上,沉默半晌。
最后眼睫轻颤地,看她一眼,又低头,动作很轻柔地靠近那道伤疤,气息放缓,温柔地给她吹着早已愈合的伤口。
何倾心里都颤了一下。
她见过其他的人被这样对待,不管多大的伤口,都有人低头吹气,柔声安慰说“不疼了”。
却是第一次,被这样视若珍宝地对待。
顾衍缓缓地抱住她。
哑声:“不疼了。”
他的倾倾以后都不会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