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是要去陶器店的,但是到了附近才发现店主好像搬走了,两个人在周围转了一会儿,也没有看到店面,最后还是回了中学。
上次有些地方没开门,所以他们看得不全。
这次既然来了,就来碰碰运气。
去看了琴房。
现在还在放暑假,但是琴房好像开了,之前让何倾帮她管理琴房的乐器的老师笑着和他们打招呼,似乎是没认出来。
关了门,又看了他们好几眼,最后忍俊不禁:
“是何倾吧?”
这都有好多年了呢,还是一点都没变。
何倾笑着和老师打招呼。
于是征得了老师的同意之后,就和顾衍一起走进了她画过的琴房。
明明是好多年前的景物了,印在眼底却还是那么的熟悉亲切,摆设虽然有细微的变化,但还是依稀能和记忆里的场景重合。
尤其是讲台边的那台钢琴。
何倾站在钢琴边上,看了眼边上的凳子,忍不住弯眸。
她在回忆当年的时候,顾衍也眼睫轻颤地回忆着当初。
他只是被琴音吸引,后来发现能弹出那么动人乐章的,是那个会自己一个人喂小猫的人。
明明是节奏那么轻快的琴音,那个时候的人的背影却显得无声的静默,笼罩着寂寥。
回家的路上顾衍顿了一下,在上车之前,很温柔地缓声问身侧的人:
“我们去乐器行看看?”
何倾看了他一眼,顿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顾衍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沉默半晌。
他好像从来没有问过她是什么时候放弃的钢琴。
只知道当年柯暄出言不逊之后,她就没有在琴房出现过了,他也再也没有听到过熟悉的旋律。
后来他们各自毕业,天南海北。
回国之后,无论在哪里,她的家里似乎都没有钢琴,就连独栋也是。
钢琴好像就这样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似乎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只有在她母亲的住处那次,还有他生日的时候,她才重新碰了钢琴。
顾衍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再开口。
明明刚刚她在琴房里,她的身影和盛夏午后的阳光融合,和背景无比契合的时候,她眼里的温柔和怀念是那么清晰。
钢琴或许不如绘画对她重要,可同样也是她坚持了很久的事。
他不想,让她轻易放弃。
尤其是在知道她还是喜欢之后。
上车的时候,就听到身边的人有些轻的声音:
“我只是想把过去都抛在后面。”
钢琴是她和柯暄认识的契机。
后来她也在各种场合再次碰到过黑白琴键,可是再也没有把它当成日常的一部分。
她心里有着某种执拗,有时候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顾衍心里微颤,最后柔声道:
“嗯。”
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地和她十指相扣。
晚上的时候顾衍起身关灯,何倾望着他,在黑夜里,漂亮的双眸好像漾着萤火虫一般细小的光亮,很浅的情绪漂浮着,看得顾衍一阵心软,低声道:
“倾倾。”
他的声音稍微有些哑:
“怎么了?”
何倾眼睫缓缓地颤动:
“你不生气吗?”
“为什么要生气?”
见她不回答,顾衍垂眸,伸手抚着她的耳后,轻叹着笑:
“我不会对你生气。”
他似乎是放缓放低了嗓音,这么听起来像是温柔的叹息:
“我怎么会对你生气?”
何倾似乎是想了想,问:
“你经常听到我弹琴吗?”
顾衍手指微顿,过了片刻,才缓声应道:“嗯。”
一开始只是路过,被琴音吸引,后来越来越多地经过琴房,看到她的身影。
还有渐渐熟悉的旋律。
何倾沉默了一会儿。
顾衍顿了一下,最后嗓音微哑道:
“我......在那里看到过你很多次。”
最开始是一个人。
最后变成两个人。
何倾眼睫缓慢,又轻柔地颤动起来,最后眼眸半阖,听到他缓声叙述:
“倾倾。”
他的眼神落在透光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温凉的月色上:
“我全都记得。”
他缓缓垂眸,抱紧了怀里的人:
“你和他......”
他突然顿住了,沉默了很久,才有哑声道:
“那天,我就在外面。”
何倾反应了几秒那天是哪天,最后缓缓抬眸看向眼底的情绪被遮掩住,看不分明的人,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很酸很酸的涩意蔓延开来,就感觉到他轻吻自己。
“我就在外面,手里拿着给你的信。”
最后那封信,他丢失了。
他慌不择路,最后扶着树气喘吁吁地弯下腰的时候,才发现那封汗浸湿的信早就不在自己手里了。
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封信绝对不能被别人看到。
他会伤害到她的。
可是怎么找也没有找到。
他提心吊胆了好几天,所有的情绪却在看到柯暄笑着伸手揉她的头的时候,湮灭,化为巨大的嫉妒和不甘,还有酸涩,他觉得自己可能都要被定在原地了,最后却还是迈着沉重的步伐绕过了琴房。
后来他又找过好几次。
可是那封信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同他说出一切的勇气。
其实他知道,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柯暄那天的回应他没有听到,可是后来她和柯暄之间的互动却说明了一切。
他的心好像被砸得稀巴烂,一块一块剥落的时候,都带着血腥味,锈迹斑斑,疼得他好几天都根本没办法看进去一个字。
脑海中都是巨大的轰鸣。
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场景也是模糊而迅速的。
带着颠倒和混乱,让人根本无法回忆,甚至是抗拒这样的回忆。
他只记得,那以后他的生活好像被放慢了,又好像被加速了,每个关于她和柯暄的镜头都无限拉长,却又快速地掠过。
后来他们分手的那天,他走到琴房边。
还是她常常弹奏的旋律,可是却透着巨大的疏离,低沉又嘶哑,像是掩埋在铁皮下。
他听到了锈蚀的味道,比当初他感觉到的更甚。
何倾眼睫潮湿地吻他的下巴,没有问他信的内容是什么。
她大约能猜到,心里却像被揪紧了一样,生硬地疼。
她不知道那天他就在外面。
可是如果设身处地......
温热的吻落在她眼角,她听到顾衍嘶哑的声音:
“倾倾。”
“没有什么是应该被抛弃的。”
就连他自己,糟糕至极的那段时间,他也从来没有想要抛弃过。
何况是他这么好的倾倾。
他不希望她因为一段不好的,糟糕的回忆抛弃自己喜欢的事,更不希望她潜意识里觉得,那些过去里的人,与她有关的一切是不好的。
他想他大概永远都没有办法原谅柯暄。
也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过去在她心底腐朽。
无论在过去的哪个时间,何倾都是值得被爱,是最好的人。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也不可以苛责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