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然、了空。
在龙门寺待了大半个月,星河对这两个名字倒是熟悉,两人恰好都是觉明法师的入室弟子。
了然禅师佛法精深,是达摩院的首座;了空禅师执纪严明,是戒律院首座。两人深得觉明上师真传,都是龙门寺了字辈中的佼佼者。
他们二人身世也相近,都是被寺里养大的孤儿,自幼一起修习佛法,因而在某些文字上有相同的书写习惯,也在情理之中。
熟悉觉明上师的笔迹,又能结合哥哥名字中“沣”,写出类似的佛谶,必定是上师的亲近之人。
所以,当年仿冒觉明上师笔迹,伪造出足以乱真的佛谶,必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
星河仔细查对过两张手抄的经书,又与几张佛谶一一对照,再未发现其他线索。便让绿芜快马加鞭一并送回长安,让书法圣手的哥哥和宇文衡再去细究了。
时至晌午,想来杨玄风应该是睡足了。星河提着一个食盒,慢悠悠地来到西苑禅房外。
原本在一旁扫地的小沙弥见了她,马上丢下扫把,小跑到她面前,双手合十道:“施主可是来找杨将军的?”
“小师傅好!正是。”星河一手提着食盒,另一边回了一个单手礼。
“请随我来。”小沙弥领着她,穿行过种满青松的庭院,走过一条狭长的甬道,来到一间翠竹环绕的小院前。
客殿和僧寮那般拥挤,了然禅师的禅院竟如此清幽。
星河四下观察着,对小沙弥说:“了然禅师竟然有单独的禅院,这待遇可不比方丈差。”
“施主说笑了。师叔常常深夜研经,起居和其他师叔不同,方丈说这里清幽,特意让他搬过来的。”小沙弥停下脚步,双手合十道:“施主,您自行进去便是,小僧回去打扫了。”
微风过处,竹叶发出沙沙的响声。
还有,刀剑划破清风的刷刷声。
推开竹制的院门,一道白色的身影正在院落庭间舞着长剑。
他出剑速度更胜小巷当日,刺杀回跃间几乎看不清身形,脚下的步法势如腾龙,轻盈如落燕,速度倒是堪比师父当日。
玄剑划破长风,挽起一道剑花,凌厉的攻势形成一道剑气,似乎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天地间唯此尔尔。
似乎是察觉到她,舞剑之人戛然而止。白影翩然回转,停在庭院中央。
长剑收回,随风飘落的竹叶悉数落在周身几尺外。
“好剑法,之前看过你和宇文昭巷战。只觉得招式快,没想到剑锋也凌厉!”
星河把的食盒放到石桌上,拿起桌上一方帛巾递给杨玄风。
他接过帛巾,边认真地擦拭着剑锋,边一本正经的说道:“上次被你在小巷救下,我跟属下们说你武功高强,剑术超然,力拔千钧……你要是见到他们,可千万不要说自己武功低微,连爬个两层小楼都费劲,还要靠别人丢绳索……我实在是太丢脸了!”
星河狠狠白了他一眼。
堂堂一个将军,竟然有这么无谓的坚持,被武功低微的人救了,有什么好丢脸的。
让人假装武功低微倒是容易,但盖世高手要怎么假扮?
她努力堆起笑容,“杨兄,谢谢你。那两份手抄对我很有帮助!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帮忙。”
“你想我帮你到两位禅师的禅房找找翻翻是么?”
“正是。我只看看,绝对不拿什么东西。”星河打开食盒,端出两道斋菜和一碗素面。
“诶,没法拒绝。谁让你对我有恩呢,还是那种生生死死也还不上的大恩!”
杨玄风埋头吃着素面,不住地称赞,“不错不错,斋堂干巴巴的大锅粟米什么时候换成素面了,劲道十足,很好!。”
“刚才自己揉面做的。”
“咳咳咳……你还会搓面条!”杨玄风差点呛住。
“我们商贾人家,组商队往来运送货物,行走荒山野岭都是常事。自己做饭,自己治伤,小事情自然都会……你看军中的兵士,哪个不会缝缝补补呢。”
星河说的并不假,随着宫家的商队走过几趟货物,才知道商贾世家的不易,多崎岖的山路,多危险的地域,每一条商道都是由族人们亲身涉险、步步开辟出来的。
杨玄风点点头,指了指内室的木门,“这里就是了然禅师的禅房,你不进去找找吗?”
“当然要找。可是了空的嫌疑更大,我想抓紧时间,先从他那里找起。”
“何以见得?”
星河答道:“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当年伪造佛谶陷害宋家嫡子。一般做这种事,不是为名就是为利……再看看他二人,如今虽然各是一堂首席,但达摩院与戒律院可不能同日而语……历代戒律院首席都是将来方丈的首选,而在达摩院研习经文,就和那些名啊、利啊都沾不上什么边……习性使然,造假之人应该是努力往高处走的那个人。”
“那你有什么计划?”
“一会是午课时间,了空禅师会带着戒律院弟子在大殿执纪。我表妹靖国公小姐会拖住他,我就溜到他的禅房里去看看……你负责引开禅房附近值守的小和尚。”
杨玄风一阵讶异,自己的任务竟然只是引开个小和尚,真是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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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寺·前殿
庄严的大殿上,一众善男信女跪坐在蒲团上,皆在凝神诵经。
四周烟火缭绕,一片安宁的气息。
“禅师请留步!”红叶一身锦绣华服,面上系着一方薄巾,踏着碎步追出殿外,拦下刚要离开的了空禅师。
“施主有何指教?”
红叶微微施礼,轻声说:“禅师,请问何谓‘喜风不动,冥顺于道’?”
了空禅师身为佛门高僧,弘扬佛法,诲人不倦。平日里虽然执纪严格,教导起信众来却耐心十足。
“此语出自菩提达摩祖师《二入四行论》。正所谓欢喜从心,不动如山。为人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从佛法,修心性,安然平顺,从大道是也……”
可无论他如何解释,眼前的国公小姐都是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免不得再举几个前朝当世的例子,细细剖析此间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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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寮外,杨玄风已经拉着当值的小和尚,找了半时辰的剑穗……
他不时抬头,瞄上一眼不远处僧寮院门,却始终不见宫衍出来。
“施主,四周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你别着急,马上午课就要结束了,师兄师弟们一回来,我让他们帮忙一起找。”小和尚抓着头,看着一脸焦急的杨将军,想来他丢的东西一定价值了的。
“再找找,再找找……就掉在这附近……”
院里里忽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击。
小和尚一惊,“怎么了,好像是敲墙的声音!”
杨玄风捂着额头,硬着头皮说:“哪里有声音,小师傅一定是找累了,耳鸣了……我扶你到那边阴凉的地方歇息下!”
小和尚赶紧晃了晃脑袋,认真的拍了拍自己的耳朵。
片刻,哐哐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急促。
“真的有敲墙声!是从了空师叔房里传出来的!可能是进贼了!”小和尚喊着就要冲进去。
杨玄风一把拉住他,“贼人这么嚣张,你我可能对付不了!你快去大殿叫人,我在这里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