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脖子也疼,手脚也疼......腰背也在疼......
从昏睡中痛苦的醒来,星河发现自己被横捆在一匹疾驰的马背上。
嘴里被塞了一团棉布,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双腿、双脚也被紧紧捆扎着。
她努力的偏过头往右前方看,骑马的是一个身形健硕的女人。
担心惊动了那人,星河只能用最小的幅度左右移动,试着挣扎了几下,却发现完全动弹不得。
雨还在下,冰冷的雨滴不住的落下来。
不知已在雨里行了多久,她的衣裙、头发全部都湿透了。
这是一条非常颠簸的林间小道……周围一片漆黑......耳边唯有风声、雨打树叶的吧嗒声,和身下马蹄落地的哒哒声......
原来,最后的挣扎终究还是徒劳了。自己的那一声惊叫,并没有惊动围在上三房的几路伏兵,她当然也没有被救下。
这个女人要带她去哪?也许是和那十八位女子同样的归处吧。
星河万万没想到,自己竟以这样的方式,一步步接近了真相......但这又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大约是要在一个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痛苦的死去吧......
如果自己消失不见了,红叶和绿芜那两个傻丫头要哭死了吧......哥哥一定会发疯一样的四处找她吧......父亲,也许会在某个醉酒后的长夜里,对着漫天的星辰呼唤她的名字吧......外祖父,下雪的时候,谁为他谁温酒呢......
她还有很多事情没办呢……答应母亲,要迎哥哥回家……答应外祖父,重建宫家长安商号……答应杨玄风,要为杨炎和宇文荻做的事情也没做……
纷繁复杂的思绪,在星河的脑海中炸裂般的涌出......她忽然惊醒!不,既然此刻她还没有死,她还有机会!
星河忍着剧痛,打起了精神,努力活动着因为捆绑而麻痹的双手......这女人显然是个老江湖,手脚上的绳结捆绑的很紧,而且越挣扎越紧!
等到她手指稍稍舒缓,便开始在能及的范围内努力摸索,几次尝试后,终于摸到了背后湿透了的纱衣......
她双手艰难的配合着,手腕与绳子反复摩擦,已经磨破了皮,每动一下都是针扎般的疼。
终于撕扯下了了一条薄纱,她旋即松手让它落到地上。
这样大的雨,这样泥泞的路,又有多大的机会能被人发现呢。
这一线希望实在太渺茫,但她手上的动作一直没有停,直到手边再也摸索不到任何可以撕碎的薄纱。
俗话说“吉服九层纱”,为什么她当时不穿多穿几层纱衣呢,难怪今夜如此的不详。
正懊悔着,忽然感觉到马匹停了下来。
那个女人纵身下马,粗暴地割开捆在星河和马匹间的绳索,一把将她扯了下来。
星河直直的跌落到地上,疼......被堵住的嘴里只发出了一声闷哼。
那女人好像并不在意她是不是醒了,双手扯着她的发髻和上衣,拖拽着她自顾自地往前走,仿佛是扯着一个麻袋。
星河奋力的挣扎着,努力用自己的腿脚和手指在周围的草木、泥土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不知被拖行了多远......雨忽然停了!
星河艰难的抬头四下去看,发现已身处一个宽敞的岩洞中,岩洞深处还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就在那盏灯的旁边,她见到了失踪多日的了然禅师。
了然此刻的情况,并没有比星河好到哪里去。他侧卧在一块平台上,全身上下也被捆了个结实。
那个女人见到了然,便把星河抛在一边,雀跃着奔了过去,欢欢喜喜地说:“然哥,你等急了吧......来,先吃点东西。”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层层打开,里面包着两个湿透了的煎饼。
星河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双手开始在身下摸索。
很快她便摸到了一个边沿尖锐的石片,赶紧握在手中。
她慢慢蜷起腿,双手努力靠近绑着双腿的绳子……摸到刚刚拖行中已经磨损的一边,暗暗的开始磨割它……
了然看着湿成一团的薄饼,语气柔和地说:“宛悠,你把我松开。”
星河往那边看过去……那个一身粗布衣裳,脸色蜡黄的女人,果然是镇江镖局的江宛悠......她就是多年来,连续掳走十几名花坊女子的人。
如此的雨夜,正是她发狂的时候。但此刻的她,与江耀阳描述的完全不同,在了然面前神色竟然颇为驯服。
听了了然的话,江宛悠撅起了嘴,一副少女娇嗔的情态,“松开你,他们会把你抓走的,还是这样绑着好。让我喂你吃吧!”
了然看着眼前的江宛悠,又望了一眼不远处一身泥泞、浑身是伤的星河,痛苦地摇了摇头。
“宛悠,你醒醒吧!不要再伤害无辜的人了。”
江宛悠忽然咧嘴笑了,她掏出来那支桃花簪,送到了然眼前。
“然哥,你看!我找到那个女人了!我们杀了她,给你师父报了仇,我们就走......今晚就走,去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种田、织布、养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呢!”她忽然瞪大了双眼,一脸惊恐的神色,开始四下摸索寻找,最后凄厉的嘶吼着,“孩子!我的孩子呢!”
了然望着她,眼里全是懊悔与哀伤。
一阵歇斯底里过后,江宛悠渐渐平静下来,她站起身来,步步向星河走去。
终于要动手了吗?星河把石片藏到身下,紧紧闭上双眼,两行温热的眼泪缓缓流下来。
忽然觉得嘴上一松,口中的棉布被人扯了下来。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
江宛悠已经换了副凶狠的神态,眼光冷的有些渗人,“你,说,是不是那个女人!”
星河疑惑地望着她,“什么女人?”
“你快说,你是不是给我们五十两,买那张假佛谶的人?!”
“假佛谶!”星河眼中闪烁着光芒,看了看向不远处的了然,“有人花了五十两,跟你们买了张假的佛谶?”
“是不是你!你快说!”江宛悠尖叫着,用尖锐的金簪划破了星河的右手腕。
一股暗红色的鲜血,从她的皮肤下慢慢涌出,滴滴落在地上。
之前的十八个女子,都是这样被她询问的吗?她们是怎么回答的?她们后来都怎样了……当然不是她们,她们当然不会承认,但疯狂的江宛悠会听吗?!
星河定了定神,一字一句的说:“没错,就是我。”
江宛悠惊喜的大声喊道:“然哥!你听到了吗?!她承认了,就是她!现在我就杀了她为你师父报仇!”
说着,她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拔出刀身。旋即,冰凉的刀刃,已经贴到了星河的脖子上。
了然艰难地往她们这边移动着,口中喊着:“宛悠!你别再骗自己了,我师父是你杀的,与旁人何干?!”
“我杀的上师?”江宛悠的眼上似乎蒙上了一层薄雾,精神也随之涣散。
星河乘势跟着说:“没错!我可没有杀过人,也没让你们杀人。只是个花钱买东西的,你们是卖东西的......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要人性命呢。不如,放我走吧。”
江宛悠忽然掉转过头,激动地吼道:“不!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给了然银两,让他帮你调换佛谶......他又何必去伪造......若不伪造,就不会被上师发现......上师就不会要他去戒律院领罚......我又怎么会失手杀了他!”
星河觉得身上渐渐冷了起来,颤抖着问:“你以前见过我吗?还记得我当年的样子吗?”
“你......你很美......可是我看不清你的样子……艳丽的长裙,头上闪耀的头饰……珠花?步摇?簪钗?就是你!你那天的头饰和这支金簪一样耀眼!你这个花坊里的贱人,你的人和你的银子一样肮脏!”江宛悠说着,又用簪尖划破了星河另一只手腕。
星河注意到,她说的是看不清,不是看不到或是记不清……裙子只说艳丽,也没有说出颜色或是样式……头上更说不出是珠翠?还是簪?钗?步摇?为什么会这样呢?江宛悠一心找人报仇,却只记得对方是个花坊女子,那人会不会是赵姨娘呢?
星河继续问:“你没看清?了然也没看清吗?冤有头,债有主,怎么会看不清?”
江宛悠也有些发懵,她反复嘀咕着,“看不清,为什么会看不清……明明就在眼前,明明说了许多话!然哥,为什么,为什么我们没看清她的样子?”
说着,她转向星河,“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去了那么多地方,才找到你!”紧接着举起匕首,全力刺了过来。
星河用尽最后的气力,闪躲开来,匕首刺偏在她肩上。
右肩被匕首刺中,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可她竟然一点没觉得疼……只是很冷......痛彻心扉的冷......她好累......只觉得困倦……
星河努力的睁着双眼,不让自己睡去。
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洞内喊道:“了然!你违背戒律,与江宛悠私通......珠胎暗结,又要背弃佛门和她私奔......你收了别人区区五十两,就去伪造佛谶,陷害一个无辜的孩子......事情败露,她杀了你授业恩师,你却把恩师的尸骨封到墙中,帮她逃避罪责......九年来,你瞒而不报,纵容她杀害十几个花样的女子......你不配为佛门子弟!你就是魔罗的帮凶!任你念千千万万遍佛,也抵消不了这一身的罪业!”
闻言,平台上的了然忽然一声痛苦的长啸,全身抽搐起来......没一会,他便全身僵直,再没有一点动静!
江宛悠见他这样,马上丢下匕首,跑过去查看,迅速帮他解开了绳索。
哪知了然忽然跃起,抱住她直往岩石上撞过去。
星河立刻翻身,摸到身下的石片,拼命地磨起腿上绳子的最后一点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