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眼睛通红,唉声叹气了一整天。
到了晚上,在她差点失手打翻烛火的时候,星河终于忍不住了。
“红叶,怎么了?心情不好?”
红叶一撇嘴,两行眼泪就流下来了,“那支……宇文将军送你的簪子,我找不到了。”
绿芜张大了嘴,“那可如何是好!宇文将军不比四公子,他可是出了名的飞扬跋扈。看样子就很难说话,可别真的把你给抓回去!”
听了她的话,红叶立马大哭起来,“都是我,总怕它丢了,老是摆在眼前、手边看着它……看着看着,竟然给看没了!”
星河望着她,慢悠悠地说:“诶呀……其实我知道在哪。你放到我临走时带的包袱里了。”
“真的?!”红叶赶紧跑过来,握着她的手,“谢天谢地!小姐你真是救星!那簪子呢?”
星河往后靠了靠,提了提锦被,“我遇险的时候,被凶徒给抢去了……”
看着红叶瞬间垮掉的笑容,她又补充了句,“不过凶徒后来伏法,簪子应该被搜山的官兵收起来做证物了。”
“啊!那什么时候可以拿回来?中间宇文将军万一来看你怎么办?!”红叶慌慌张张的左顾右盼。
星河轻挑起眉毛,“听道涣先生讲,那晚搜山的就是中路军,还是宇文昭亲自带的队,他恐怕早就已经看到那支金簪了。”
“什么!”红叶立马站了起来,边哭边说:“小姐,我现在就去收拾东西,连夜回荆州老家去!”
看着红叶急得跳脚、绿芜忙着安抚的样子,星河感到一丝久违的烟火气,一时玩心大起。
她故意迈了个关子,随意地拨弄着头发,慵懒地说道:“帮我绣个新枕头,我告诉你个秘密呗。”
绿芜看出了端倪,赶紧说:“好小姐,你别开玩笑了,有好对策赶紧告诉红叶吧。什么枕头锦被我统统绣给你!”
“哈哈哈!”星河终于开怀大笑,“中路军右军驻军京畿……军营里根本不设军妓!宇文昭要抓你,怕也只能抓回去做小妾!”
闻言,红叶哭声马上停了。
她连忙擦着眼泪,跺着脚嗔怪道:“小姐你怎么不早说!吓死我了!找了好几天,东园都快被我翻过来了!”
绿芜跟着笑道:“还是小姐会安慰人,红叶姐姐好像很乐意给宇文将军做小妾呢!”
“你也取笑我!”红叶嚷嚷着,跟绿芜打闹成一团。
星河看着眼前两个人,觉得无限的亲切和温暖。死里逃生真好,这平常点滴都变得趣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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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道涣领着宋临川来给星河看诊,红叶自觉的遣散其他仆婢,只和绿芜留下侍奉。
道涣一进门赶紧坐下,自顾自的倒了杯水,“我这个西席先生,都快当成老妈子了!”
星河从榻上伸出头来,“无妨,妈子们每月一吊钱,下个月开始给你加进工钱里。”
道涣掸了掸长袍,“有我这么博学多才的老妈子么?好歹要加两吊钱!”
星河翻了翻白眼,“既然师兄博学多才,我遇到个问题,昨晚想了一夜也没想通,还想请教你。”
道涣做了个请便的姿势。
星河便说:“我在山洞里时,亲耳听到江宛悠说,她和了然当年面对面见过买佛谶的女人。可是,他们两个竟然同时记不起对方的长相、衣着和装饰等等所有的细节,会是什么原因呢?”
听了她的话,道涣捋着短须陷入了沉思,良久才回应道:“你们听过幻术吗?”
“幻术”,又是一个传说中的东西。
星河唯一能想到的,就是每年元宵灯会上变戏法的人。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瞬间能从姑娘变老头,把金鱼变野兔,还能凭空架梯攀上天宫采摘鲜桃……那些表演看起来也是妙趣横生。
她试探着问:“就是变戏法么?”
道涣摇摇头,“变戏法用的是障眼法,靠的是周边环境,物件器具或者灵巧的手法,迅速的反应。而幻术,却是一种直击人心的法门。”
宋临川说:“我倒是听师父过,幻术是一种秘术,修习有大成者,便能影响周围人的视听。以致整个人言行似真似幻,在旁人眼里是存在也是虚无,如雾中花、水中月,似有而无。”
星河舔了舔嘴唇,“这么厉害!那岂不是无敌!难道说当年那女人真的会幻术?但她既然那般厉害,又何苦用那么迂回的办法来陷害哥哥呢?”
道涣却摇摇头,“幻术虽然能隐藏自身,甚至可以催生他人的幻觉,却不能给人造成实质上的伤害,也不是一门多有杀伤力的道术。此术我虽然研究不多,但照你所说,那个人确实很可能使用幻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星河和宋临川面面相觑,咋舌道:“听起来明明很厉害!幕后主谋竟然会幻术,根本无从查起了。而且将来再有心加害,我们恐怕难以应对。待佛谶案水落石出,哥哥回府安不安全也很难测。”
道涣却不以为然,“幻术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会绝少有人修习。它可是有很大的漏洞!
第一,幻术不是种合格的道术。首先它对修习者的天分要求极高,无缘的人强行修习,修行几十载也许毫无所成。所以,除非是天资极高或是身体先天不足之人,否则谁会花那么多时间练这门功夫,随便练几招拳脚都比它管用。
第二,幻术没有那么容易施展。干扰他人的五感,说起来容易,实际太难操作,而且失败的机会非常大,对阵中若遇强敌,这简直就是死招。而且要想致幻,就要找到人心智上的弱点,在精神上击溃他,才能进而将制造的幻象施加与人,让对方陷入幻觉,来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是非常难以做到的事。
第三,幻术并不难被破解。对稍有提防准备或是心性坚定的人来说,它根本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正常人一旦察觉对方可能在用幻术,只要凝聚精神就不难抵抗。”
星河追问道:“那要怎么察觉?”
道涣迈了个关子,“你们看红叶与往日可有什么不同?”
房中几人都盯着红叶,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弄的红叶一阵手足无措。
半晌,星河迟疑着说:“没有什么不同啊!”
“我要是不问,你们不细看,根本不会注意红叶身上的细节。可倘若你们用心看了,依然看不清细节,那便是中术了。当年了然和江宛悠面对买家,一定是用心看了,却什么都没看清,他们便是中了幻术。”道涣顿了顿,“这五感不清只是最浅的幻术,高深的幻术则是让人致幻!”
星河连忙问:“幻觉?那要怎么发觉?”
“施加幻术的人,靠的是一种情境的制造,再以移情的方式施加给中术之人。他只能制造幻象,却不能凭空幻捏造出人和物,只能让中术者把原本存在的这些,当成是别的东西。看起来玄妙,却有个巨大的漏洞!他设计的情绪和情景,只是符合他的设定,却不一定符合中术人的。”
道涣几句话,把大家都给绕的一片云里雾里,星河打断道:“能不能具体些?”
“好吧!比如,此时红叶进房来,给你送沏了杯茶。你喝之前若是留心看了,就一定注意到一个细节,就是这个茶的品种和茶汤颜色,施术人设定她送的是滇红,可你从来不喝这种茶,或者茶汤的颜色不对……”
宋临川若有所思的说:“我好像明白了。即使中了幻术,自己仍然是自己,所有的逻辑和行为方式还是得照着自己的习惯来。每个人身边的细节,自己一定比施术的人了解的多,如果忽然觉得身边的人或者遇到的事物,逻辑不合,违反常理,那便可能是中了幻术,产生了幻觉。”
星河又问道:“要是发现自己身在幻觉中,该如何是好?”
道涣果断地答道:“杀了施术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