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办祈福法会虽是宋凝香的意思,却是经由拓跋琰颁了旨意。
于是便是皇命,法会规模被扩大了许多倍,参加法会的内府女眷数量也比星河计划中的增加了许多。
她看着手中这份大宗伯府提供的名单,上到世家大族、朝廷重臣,下到普通士族官宦家,各门各府的夫人、妾侍和未出阁的女子,足足有三百余人。
如今后宫三夫人仅余两位,一直受宠的宋贵人又诞下了皇子,她和宇文贵嫔的后位之争,看起来已然胜券在握。
此时为她和新生皇子举办的祈福盛会,朝中各大世家和大小官员自然万分重视,系数宇文一派的更不好明面上不奉,因此除了一些年岁已高、身体老迈的世家夫人外,竟无一人告假。
盛会在即,星河这边也犯起愁来。
她原是打算安插一人在宝月庵知客寮中,和庵里知客们一起接待法会来客。由他根据道涣所授识别幻术的方法,一一看过全部世家女眷,找出疑似是商雪舞的人。此前,这个人选当然是独孤莫云,现在虽然还有道涣可以补上,但宾客人数却翻了一倍,他一个人恐怕也难以应付。
她身边可信任的人不多,哥哥不适合公然出现,独孤渃又做不到那么细致......思来想去,竟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人选。
正想着,宋凝香的贴身宫女霜儿敲开她的房门,领来了到祁云殿给小皇子看诊,特意绕道来她居室探望的宋临川和道涣二人。
摈退了霜儿,星河赶紧关上房门,拉着道涣便问:“二师兄,若是让你在现场接待宾客,从三百人里找出商雪舞,你可有把握?”
说着,她把一本厚厚的名册塞到他手里。
道涣随便一翻,连忙摇头,“不行不行,就算我以居士身份混在庵堂知客和其他居士中,这么多人我也看不过来。而且她们都是官家女眷,我一个男人这么死盯着看也不行啊。”
“那怎么办,莫云要是在这,还能扮成女子……师兄你长得太粗糙了,假扮成婆妇也不太像啊。”星河扶着额头,眼看这么好的机会,难道要他们就这么眼看着错失了。
道涣眉头一皱,旋即想到一个人,“画眉啊......我看过她练剑,那招式迅如疾风,武功深不可测,眼力一定绝佳。”
星河哭丧着脸说:“她也跟着莫云一起走了。”
“还有......还有......”道涣为免要扮成婆妇,十分卖力的帮着想主意,忽然他觉得灵光一闪,一拍脑袋,脱口而出道:“还有你那个小师妹......我们斗术时默经赢了雷桑那个!她能不差分毫的记住整整一卷完全不认识的梵文,这等过目不忘之能,观察区区三百人根本不在话下。”
“月怡?”星河眉眼一抬,惊觉到她确实有此能力,同时想到一个忽略已久的问题。
她盯着道涣,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你还记得我师妹的样子吗?”
“样子?只记得是个小姑娘,其他的嘛......”道涣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当时照面的时间很短,又过了许久,我哪记得。”
星河又问:“那你记得那日我三叔的样子吗?”
“太史令大人,他浓眉慧目,发须乌黑,一身青衫,十分儒雅......”说到这里,他忽然瞪大了眼睛,惊诧的望着星河。
星河看了眼哥哥,再看着道涣,咬着下唇说:“我与她见面不少,仔细想来,却也说不清楚她的长相。她......像不像是会扰乱五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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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河撑着一把纸伞,独自走在湿漉漉的石子小径上。
这条路在她记忆中似乎从未走过,正是通向庶妹宋月怡厢房的必经之路。
踏上木质的廊台,轻扣着雕花的木门,一股陌生的感觉不断涌上心头。这个血脉相连的妹妹,大概是她在府中最陌生的人了。
开门的陌生小丫头是宋月怡身边的雨燕,这主仆二人一直无声无息的生活在国公府中,都是那么的不起眼。
雨燕见了嫡小姐,一时惊讶的说都不利索话,赶忙轻提着声音唤着自己的主人。
宋月怡迎出来,见了嫡姐星河,连忙乖巧的侧身行礼。
星河对她微微一笑,仔细打量着她,慢慢说道:“妹妹多礼了。”
今日宋月怡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襦裙,梳着双环髻,她的脸......
看着看着,星河觉得自己额头、手心冒了阵阵冷汗。
宋月怡向来言语不多,虽然和自己同住一处,见面也不过寥寥几次。今日仔细一看,自己竟然从没记住她任何的特征,这脸也就是平淡的脸,没有疤没有痣,眉毛不浓不淡,眼睛不大不小,脸不方不圆......
她似乎是有着一张毫无特色的脸,而星河很确定,自己明天再回想起来,甚至可能无法回忆起她具体的样子来。这与道涣师兄所说的,因为修习幻术干扰他人五感出奇的一致。
“姐姐有事情,派人来招呼一声即可。怎么冒雨走这么多路来?”宋月怡说着,赶紧引她进屋。
星河跟在她身后,四下打量这房里的陈设,都是极为简朴,完全看不出是国公府小姐的闺房。
“妹妹这里倒是清雅,”星河一边四处观赏,一边望向宋月怡,“我是有事相托,自然要亲自来请你。”
宋月怡不解的说:“姐姐是家中嫡女,又是陛下亲封的侍中大人,一府的仆役,一宫的宫人供你差遣......还有什么事情是能用得上我的?”
星河伸手拉着宋月怡,一起坐到桌前,“月怡,你我是亲姐妹,有件事情也只有托付给你才能放心。”
“姐姐只管说,能办到的,我一定尽力。”宋月怡十分不习惯星河对她这般亲近,却又不好推脱。
“你可知道,不久前长安城里发生的一桩案子。杀死授业恩师的了然和尚,在京兆尹的监牢里畏罪自杀了。”星河看着宋月怡不明所以的眼神,继续说:“因为涉及到前朝国师,陛下命我私下查探此事。监牢里有证人说,当时有人去探了监,所以了然很可能是他杀的。而唯一的线索......”
宋月怡瞪大了双眼,仔细听着星河的每一句话。
星河忽然压低了声音,“线索就是......监牢栅栏上的一片碎布,大概是凶手进入监牢时不小心被挂下来的。而这片碎布布料价值不菲,上面遗留着一种奇异的香味,其中几味原料很昂贵、罕见,很可能是世家大族、官宦人家内府所有。当前有个机会可以查找凶手,正好需要你的帮忙。”
“不知我能做点什么呢?”宋月怡端直了身子,郑重的问道。
“明天是宝月庵祈福法会,长安城里众多内府女眷都会出席。到时候,你就待在知客之中,接引前来的宾客,尽力记住她们每个人的名字。我安排了几个宫中的研香师和你在一处,她们负责嗅宾客身上的气息,一旦发现有和凶手带相似香气的人,你要马上记下她的姓名和家世。明天来人很多,气息混杂在一起,她们可能会指出不止一个疑凶,只能靠你全数记下,我们再逐个排查。”
星河说完通盘计划,宋月怡难掩讶异,连忙点点头,“是为官府查案,又是姐姐的吩咐,月怡自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