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硕年纪不大,却是行走江湖的老手。
住进行馆不到半日,便摸清了周边情况,打听到柔然使团安顿在第四层围楼,还偷来几身杂役的衣裳。
正是黄昏日暮,侍卫们陆陆续续地换防。
四个人打扮成行馆杂役,各自捧着洒扫杂物,排成一列,大摇大摆地就往行馆内里走。
叶硕和叱奴休长居边塞,突厥话、柔然话信手拈来,还夹杂着些方言俚语。
虽然口音奇怪些,应对侍卫问话倒没出什么岔子。
顺利到达第四重围楼,刚走进院落几步,便见到一排侍卫,把土楼的入口把得严严实实。
四个人走过去,便被他们拦了下来。
叶硕上去跟他们打着哈哈,表示他们几个人是柞木大人的家奴,要到前面一层的木楼去服侍大人的家眷。
柞木是突厥的王佐大帕夏,深得阿古木汗王的宠信,虽然没有庞大的家族和部落势力,却是王庭最之手可热的人物。
一听说是他的家奴,侍卫们也客气了许多。
一名侍卫对他们说:“行吧!跟着我!带你们从东面偏门绕过去。”
四人跟着他,绕过半个花园,最后从一个小门进入围楼。
围楼里廊道沟通,远远便看见大堂中央层层的木架上,摆满了瓜果点心和各式菜肴。
楼宇内设空旷,廊道宽敞高大,回荡着阵阵乐曲声,想来是郁久闾·夏目正在宴饮。
侍卫带着他们绕过几道门,指着前面便是出去的偏门。
眼见四下无人,星河慢下步子,对叱奴休使了个眼色。
叱奴休立刻闪到侍卫身后,抬手直劈在他的脖颈间。
侍卫旋即倒地,被李恒宇从后面接住。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人拖到角落里,顺手把他捆了个结实,塞住了嘴,丢进一旁边木柜里。
四个人凑在一起,星河低声说:“李大人跟着叶硕,摸到夏目的房间去看看。我和叱奴休一道,去宴会厅探一探。这个侍卫太久不回去,会引人怀疑的。咱们一炷香以后,这个地方见。切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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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佐蓝端起酒杯,向他父亲祝酒,拔也古家的家宴正式开始。
宴席后的乐师们纷纷动起来,火不思起调,口弦配着胡琴,乐曲响起,欢快婉转。
一群身着华裙的舞姬踏着轻盈的步子,流连还转,从两侧一一进入大厅。
随着乐曲,舞娘身姿翩然转旋,如风中柳丝般轻盈律动。
舞娘们嫣然娇笑,裙裾轻轻曳动,舞袖飞扬,引得席间子侄们一阵躁动。
一舞罢,拔也古·达赞端起酒杯,向大家祝酒,乐曲声也戛然而止。
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云琪,达赞高声说道:“今日家宴,来了两位中原客人。”
云琪腾得站起来,指着旁边说道:“这就是我说的中原杨哥哥,他救过我,还收了我的腰带!”
看来云琪是没少提起他,叔婶兄嫂丝毫没有惊讶,只是仔细打量着两个人。
两个中原人都长的极好看,一个冷冽如月,一个暖如南风;一人俊美温厉,一人儒雅恭安;一人傲骨侠气,一人书卷气韵……深谙云琪的喜好,大家的目光很快锁定到杨玄风身上。
“杨公子……”佐蓝举杯,尴尬地问:“在中原是行商的?”
杨玄风举杯与他对饮,急着点头说:“对对对,四海为家,常年奔波,而且收益极少。”
尚不知不禁失笑,又忙跟着后面点着头。
佐蓝为难地摇摇头,看了眼焦急的云琪,缓了缓才说道:“也无妨……娶了我家云琪,留在突厥谋个官职亦可……柞木大人就是文官,也很受人尊敬……”
他转而问尚不知:“这位尚公子,又是做什么的呢?”
尚不知站起身来,理了理袍褂,“在下也是行商的,平时还代人做诉师。”
“诉师……”云琪瞪大了眼睛,“是做糕点的吗?”
尚不知清了清喉咙,“诉师者,为人分辨争议,代人处理纠纷是也。”
他的突厥话来的生硬,句句都是汉话的直译,在场多数人都没有听明白其中意思。
云琪一脸茫然,问道:“那你能做什么呢?”
不等尚不知开口,杨玄风便说:“他负责帮人解释清楚误会,理清人与人之间不同的认识。”
他停了停,对云琪说道:“比如,你所说的婚约,这个事情我们还需要好好理一理。”
云琪脸色渐白,冷着脸对杨玄风说:“怎么?娶我你还不乐意了?!”
感觉到周围异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尚不知连忙挡在两人之间。
他从容不迫地说:“稍安勿躁,既然是谈婚事,就要喜气洋洋、和和气气地谈。”
见大家都安坐下来,他对云琪说道:“郡主殿下,请你说说当年如何跟杨兄定约的?”
云琪“哼”了一声,“我八岁那年,跟伊达叔叔去凉州游玩,不小心走丢了,还中了猎人的捕兽夹……是杨哥哥救了我,还背我去医馆……后来我送他腰带,他也开心的收下了!”
一群年轻的妇人纷纷低语着,这就是私自订下了婚约呀。
杨玄风一下子站起来,“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时还小……”
尚不知赶紧阻止了他,“年纪小可不是理由,咱们中原人指腹为婚可都不在少数,何况你们当时已是幼学之年。推说完全不懂事,可说不通!”
“就是!”席间一个华服少年激动地说:“我小妹等了这么多年,拒绝了多少草原上英雄儿郎的追求,你说年纪小……我们可不乐意了!”
尚不知连忙说:“对对对,这位小将军说的对。郡主付了真心,杨兄收了信物,自然不能随意算了!”
杨玄风望着临阵倒戈的尚不知,心里腹诽着星河的馊主意,叹着这回完了,要被这家伙给卖了!早觉得他看星河眼神不对,莫非想顺水推舟把他留在这……什么“鹤鸣才子”,果然是阴险小人!
“你到底帮谁的?”杨玄风急着地说。
“诉师嘛……自然是帮公理道义!”尚不知一派大义凌然,对云琪说道:“不知郡主可愿意听我为你们分辨此事?”
云琪总算弄懂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答应。
尚不知走到宴席中央,对着上座拱手长揖,向达赞行了个汉礼,“大俟斤大人!杨兄是中原人,郡主和他相遇是在大魏的凉州地界,于情于理,婚约的事应以大魏礼节、律法来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