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红叶情绪平静了许多。
相对于歇斯底里的狂躁,她安静的又有些可怕。
只要星河在视线内,她便蜷坐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周边许久没有动静后,会不时的抬起头观望,找到星河又马上缩回去。
一旦星河走出去一时半刻,她便又会恢复那日的狂躁。
不让任何人靠近!把手边一切都砸碎!把能见到的所有人都赶走!
面对见不着自己就癫狂的红叶,星河丝毫不敢离开,衣不解带,宿不沾枕,连着在可敦殿中住了三日。
此间,她渐渐发现了一些规律。
她在场的时候,红叶勉强可以让可敦靠近,但大汗和伊敦王子,以及侍卫、内臣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接近。
不忍去细想原因,星河要求可敦把所有侍卫和内臣都撤了出去,宫女们也尽量不要到内殿走动。
此举果然奏效,配合从长安带来的安神药,红叶的精神镇定了许多。
嘶吼发狂的次数越来越少,甚至愿意让可敦帮她梳梳头发,扎个草原姑娘时兴的辫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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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午后,外头忽然来了个宫女传话,说齐国使臣来求见宫小姐。
料想是尚不知……星河立刻感到可能出事了。
趁着红叶睡着,便匆忙赶出去见他。
远远看见尚不知立在赤色的宫墙边,来来回回焦急地踱着步子。
虽然认识他不久,却觉得他是个沉稳的人,这阵子时时面临生死,倒不见得紧张成这样。
星河疾步走过去,轻轻问了声:“尚大人,怎么了?”
尚不知见到她,犹如抓到救命稻草,急着说:“今日午膳后,乌古斯·葛禄忽然带了大队人马来,把使团的人全部抓了!”
星河心里一惊,尚不知能来找她,被抓的自然是大魏使团。
她尽量冷静下来,仔细问道:“是谁下的命令?知道缘由吗?你去见过木柞大人吗?”
尚不知擦了擦脸边的汗,“见过木柞大人才知道了,扣押使团是阿古木可汗下的命令!因为……”
他确认过四下无人,才压低了声音说:“夏目和高昌朔两人,忽然身中褐草花剧毒!因为事关两朝使团,葛禄便建议搜查大魏使团驻地。结果从你哥哥的药箱里,搜出来足量的褐草花粉末!”
星河眉头一皱,抽了口气,“好阴险!竟然不惜服毒来陷害!”
她脸色渐渐低沉,又问道:“那他们现在怎么样?”
尚不知一脸愁容,摇着头说:“不知道!我想上去和杨将军说几句话都没来得及,他们人就被带走了。”
星河摇摇头,“我说的是夏目和高昌朔。”
尚不知迟疑着说:“我也猜他们是自己服的毒。虽未亲眼确认,估摸着应该不重,总不至于致命吧……王庭巫医正在行馆替他们诊治呢。”
星河又问:“叶硕呢?我让他去找药,三天了还没送来。他也被一起抓了吗?”
“没有……他刚回来,没有一起被抓。”
说着尚不知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布包,塞到星河手里,“他藏起来了,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伤忧草根……”
星河咬着牙说:“很好……你在这稍等片刻。我去向可敦禀报,马上随你一起去探望咱们的正使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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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可敦的侍卫长亲自护送,行馆周边侍卫都相当殷勤,很快引着星河和尚不知来到邺平侯高昌朔的卧房。
探身进去一看,只觉得一室的血气,地上、毡披上都是斑斑点点的血迹。
若不是知道褐草花的习性,星河一定以为高昌朔毒深入骨、必死无疑。
褐草花是种西域奇毒,毒发的极快,会让人咳血不止。一两日内,咳得血量由多转少,颜色由浅到深,再到瘀黑……中毒之人就会殒命……
但这毒却远没有它看起来的凶险可怕。
一来,中毒特征明显,动静大的出奇,非常容易被识别。
二来,这毒并不难解,只要大夫稍具道行,制出了对症的解毒汤药,假以时日就能拔清余毒。即使是庸医,误打误撞也有机会治好。
她知道这些,也算是机缘巧合。
此前,三师兄程乾不愿意上早课,吃了些马蹄草,把自己弄得一脸菜色,装病赖着不肯起床。
很快便被师父发现,用戒尺狠揍了一顿。嚷嚷着叫他下回吃褐草花,边爬起来边吐血,更显得有诚意些。
当时随意一听,只当做笑话,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
星河扯着尚不知,走到高昌朔床榻前,喊了声:“小侯爷!尹大人!”
坐在榻边的尹觞立刻站起身来,把他们挡在外围。
星河嗔怪着说道:“尹大人,正使大人中毒了,我等感同身受,特来看望他,你拦着我们做什么?!”
这时,坐在床榻边的巫医看到她,连忙起来拜见。
巫医肃整了衣衫,毕恭毕敬地说:“宫小姐,您来了!”
星河随意“嗯”了一声,端正了身姿,沉稳地说:“可敦娘娘听说我朝正使中毒了,特准我回来替他诊治。先生您受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巫医立刻点头,谦虚地说:“有您在,自然用不上小人,医术陋乏,正觉得棘手……献丑,献丑……”
说完,不顾尹觞和床榻上高昌朔的呼喊,他转身步步退了出去。
转身离开时,还不忘向星河露出恭敬的笑脸。
目送巫医走远,星河自顾自地坐到榻边,看了看高昌朔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小侯爷中毒很深啊!再不吃解毒药,恐怕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了。”
尹觞压低着声音,威胁道:“宫衍……魏国使团可在狱中,若是小侯爷有什么闪失,他们可一个都活不了。”
星河“哼”了一声,手指绕着自己一丝垂发,从容不迫地说道:“小侯爷有什么闪失,我可不在乎,只要夏目没事就行!大魏使团怎么有的褐草花,他那也可以怎么有……到时候,是黑是白,还有得分辩呢。”
床榻上高昌朔一阵猛烈的咳嗽,又吐出了几口血。
尚不知“啧”着舌,貌似不忍的撇过头去。
他对尹觞说:“柔然人也太狠毒了!胆敢蓄谋毒害我们大齐的小侯爷,这个郁久闾·夏目,纵使是柔然什么‘神鹰亲王’,我也要在突厥汗王面前揭穿他的底细!要他给小侯爷赔罪……咳咳,应该是赔命!”
榻上脸色转黑的高昌朔,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他抬手指了指尚不知,指了指尹觞,痛苦的说不出话来。
星河忙说:“小侯爷,千万别激动,越激动血气越旺,毒走得越快。”
尹觞嘴角有些颤抖,带着胡须一起抖动起来。
他凑到尚不知面前,揪着他的衣襟,激动地说:“你疯了!和这个妖女勾结,到底想干什么?!”
“她可不是妖女……”尚不知笑了笑,扯开尹觞枯瘦的手,“在乌哲城,她救了我的命。对我来说,可是宛如天降的仙子呢!”
“你!你们!”
盛怒下的尹觞,额头青筋暴起。
他努力克制着音调,对两人说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快把条件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