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名浑身是伤的斥候围坐在一起,星河和杨玄风坐在他们之间。
星河先开口道:“我是京城来的女官,负责查这次细作的案子。你们知道些什么,尽管说出来。”
六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少年忽然转头望向她,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星河看着他,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少年开口道:“你撒谎!你根本不是京城来的!我们被抓才多久,京城哪那么快派人来。而且……我们被抓起来,是因为柔然部队的事情,单抓我们这些前锋斥候,肯定是因为信息有误……肯定是杀错人了!既然不是柔然兵,说不准是突厥人、齐国人,甚至是自己人!我们死定了!这件事京城永远也不可能知道了!”
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双拳紧握着,牙齿磨得咯咯作响。
星河暗暗点头,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不愧为先锋斥候。心思细腻,洞察力强,这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缘由。
她从袖子里抽出一面令牌,丢到少年怀中,笑着说:“这是内宫身份牌,我内廷女官,并没有骗你!”
少年捏着令牌,仔仔细细的研究了半天,忽然抬起头,眼睛里闪动着泪花。
“您真的是京城来的!”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跪倒在星河面前,“大人,您一定要为我们做主!我们没有撒谎,真的在灵州关外看到柔然部队了!我们每个人都看到了!他们的密谋也听的真切,分毫不差!”
星河一一看过他们,继续问道:“真的,每个人都看到了?”
其他人陆陆续续说道:
“嗯!看到了。”
“我第一个看到的!柔然兵在沙漠里行进。”
“我看见他们在扎营,讲的都是柔然话。”
“我……我看见他们换……换上大魏……魏魏的军服。”
“我听见两个敌将在讨论,要如何潜入灵州刺探军情。”
六个人竟然言辞一致,最出奇的是他们看到、听到的,恰好完整的展现了柔然细作的筹谋。
“咦?”星河皱着眉头,疑惑地说:“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这么巧,柔然兵从到达灵州附近,安营扎寨,换上军服,商量潜伏之事……所有的一切,刚好都被你们几个给看到了、听到了?”
这下子,六个人全都沉默了。
一个个都低着头,努力回想着当时的情景,脸色也都愈加难看。
杨玄风接着问道:“你们七个人,当时是一起看见的敌军吗?”
“不是”“一个人”“我自己”
六个人纷纷摇着头,不明所以的回答道。
星河和杨玄风交换了个眼神,斥候们中了幻术的事情基本可以确认了。
星河又问道:“你们七个人去灵州关外,还有其他外人跟着吗?”
所有人都摇头,少年笃定地说道:“出任务就我们七个。元华大哥是斥候营副将,将军排我们日常刺探消息,他就带我们去了灵州。”
“元华带的队?”星河眼睛忽然一亮,“你们往常去灵州那边,活动的多吗?”
六人中年纪最长的大兵“咦”了一声,“对,确实有些不妥!我们很久没去灵州那片了。那天元华忽然说,快要入秋了,柔然人可能要南下活动,提议我们去灵州一线看看。”
少年也跟着说:“我当时还说,灵州有征东大将军的人马管辖,我们越俎代庖怕是不合适。元华大哥却说,都是大魏领土,灵州布的兵力薄弱,我们去探探消息也是应该的。”
星河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所以,是元华坚持要带队去的灵州。”
少年听她这么说,连忙抢着说道:“元华大哥不可能是细作的!他在军中很多年了,立过大功小功无数……他父母都是死于柔然人之手,他对柔然人恨之入骨……绝不可能是细作!”
“你别急,我不觉得他是细作。我相信你们,也相信他。”星河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她看着这六个人,严肃地说道:“听着,你们都是最优秀的斥候,平时身边细微小事,也能比寻常人观察的更仔细。现在,我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关系到你们的生死和名誉,你们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等所有人都认真点头看着她时。
星河开始问道:“第一,元华是哪里人?身边可有什么非常亲近的人?男人、女人都可以。”
大家各自盘算了一会,其中面貌粗犷的大汉最先说道:“他是关中人,来军中七八年了。亲近的人,也就是我们这班兄弟。他模样长得不错,胭脂营的姑娘都巴望着他呢,可他却从来没去过。”
“胭脂营?”星河随口问道:“也属于西北军的建制吗?”
杨玄风暗暗咳了咳,凑到她耳边小声说:“胭脂营是军妓营。西北军远在边关,将士们常年离家……才特设了此营。”
星河的脸一阵微红,对大汉说道:“恕我孤陋寡闻了,你请继续。”
汉子继续说:“我和他经常一起出任务,也算谈得来,倒是从没听他说过心仪哪个姑娘。”
其他人也连连点头。
第一个问题,就毫无收获,星河皱了皱眉,准备继续问下去。
这时,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抬起头对她说:“一个多月前,好像是中元节那天。元华大哥忽然叫我帮他跟统领告假,说是他有个同乡来了。后来,我听他提过一次,那个同乡要留在凉州。他当时神采飞扬的样子,我便觉得他和同乡大约非常要好吧。”
“对对对!那个小哑巴!”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兵跟着说道。
“小哑巴?”
星河马上追问道:“你见过么?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特征?”
小兵挠着头,艰难地回忆着,好半天才为难地说:“没看清啊,反正瘦瘦小小的,有点脂粉气。那天元大哥带他去见过护军,好像要介绍他在军中谋个差使。”
中年大兵接着说道:“这么说,我也想起件事。杨渊将军带我们去天淩泉时,伙头队里就有个小哑巴,一路上元华常在伙头队附近晃荡。我们都笑话他饭没吃饱总是盼开伙,现在回想起来,他可能是去照顾同乡了吧。”
星河忽然站起身来,对他们拱手道:“你们说的信息非常有用。我的第二个问题是,如果……你们被人利用,给细作帮了忙。你们是想把慷慨赴死,还是想苟活着掩盖住自己的罪过……不必急着回答,你们都仔细想想。等我再回来时,每个人都把自己的答案告诉我。”
说完,她一把拉起杨玄风,“赶快去中路先锋营。那个小哑巴,也许就是商雪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