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抬起头,慢慢说道:“第一,陛下出兵西蜀在即,若微臣能重建宫家长安号,战后能帮助恢复南北商贸,促使西蜀迅速融入大魏;第二,我是宫家长房的继承人,重建的长安号也是在我控制之下,而我更是陛下的臣子,一心向着的是大魏,将来朝廷若有需要,臣仍会做到毁家纾难;第三,星河姓宋,家族世代忠良,如今我想要依附皇权,正如我家族叔伯长辈一般。求您成全!”
一言尽,拓跋琰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洪大监则在一旁暗暗拭着汗。
宋凝香更是皱起了眉头,冲她暗自摇着头。
这场面静的可怕,左右近身的宫人无不帮她捏着把汗。
微微翘起嘴角,星河昂着头凝视着拓跋琰。
她有信心,他一定会应允……
刚才一番话,旁人听来是她力呈理由,劝服陛下允许宫家重建长安号,可是事实上却是她作为宫家长房的继承人、大魏世家后辈和内廷女官,对朝廷、对拓跋琰一片忠心的剖白。
一声“好!”,打破了这阵安静。
拓跋琰一击掌,笑着说:“你要依附朕的皇权?不愧是中宫作司,竟然敢堂而皇之的提这样的要求!”
星河笑着对道:“四海九州的商贾世家,哪个不想依附皇权?微臣近水楼台,望陛下赏一个机会。”
拓跋琰哈哈大笑,指着星河对宋凝香说道:“你家有宋作司,简直是岁寒添冬衣,一切正恰到好处!”
听着他特别的赞誉,宋凝香噙着笑,应着他的话轻轻点头。
拓跋琰转而对洪大监说:“拿笔墨来,朕要为宫家的新长安号提个匾额。”
洪大监震惊之余,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支使着陆尚宫赶紧回去取来。
片刻,笔墨纸砚连着案台一并被摆到莲池边,拓跋琰提笔一挥而就。
苍劲厚重的“自在长安”四个大字跃然纸上。
星河自是欢欣不已,拓跋琰御笔亲提的匾额意义非凡,是她排除干扰重建长安号至关重要的一笔。
“自在长安”,果然是好名字。
有了它,等同告诉世人,陛下首肯宫家在长安便意行事,允许长安号放手经营。
他给这样的匾额,好是好,但是太过了。
所谓过犹不及,恐怕展露出来,会遭到不少非议和排斥。
君心难测,这样的大手笔,越是把她逼到绝地,她的依附就会越紧密,这何尝不是君王掌控臣下的一种策略。
星河叩拜道:“陛下,微臣所求不过一个点头。您这四个字,怎么受得起?!”
拓跋琰俯视着她,淡淡的说:“既然是份外所得,就该记清楚,要有份外的努力和份外的付出才是。小妹算盘打得响,可不要记错了数!”
星河笑着回道:“微臣打的是铜算盘,陛下打的可是金算盘。”
拓跋琰笑了笑,指着案上的提字说:“四个字送给你,长安号的事情,朕便是同意了。回头让独孤长信把当年宫家总铺还给你,其他的……”
星河顿首道:“陛下仁义,您赐的这四个字,微臣拜谢领受了!但当年一切,早和宫家无关,新的长安号,一切微臣自会安排,再不敢劳烦陛下!”
她的拒不肯受,又让拓跋琰暗多了几分赞许。一直以来,宋星河说什么、做什么都来的彻底,从拒绝长安号的总铺,就证明她完全没有想得回旧产的念头,如此他才能真的放心任用她。
一阵西风起,枝头几片黄绿色的叶子缓缓飘落下来。
洪大监伏身小声道:“陛下,起风了!请您移驾殿内。”
拓跋琰点点头,对宋凝香说:“朕回甘泉宫了,爱妃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他又转向星河,颇有深意的说:“宋作司,好好照顾凝香。”
星河愣了愣,随即手上多了一份诏书。
洪大监捏着尖利的嗓音说道:“老奴领内侍、宫人,恭喜作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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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着宋凝香进入内殿,星河思量再三,没有问出口任何关于她前几日醉酒的事情。
宋凝香也是一身思绪,没再提及方才御花园中的事情。
星河托着诏书道:“娘娘,陛下只说封我为一品作司,并没有让我到椒房殿任职,是不是说我还是祁云殿的女官呢?”
宋凝香屏退左右,亲自持香匙往鎏金的莲花香炉里添上沉香屑。
随着烟气腾起,她小声说道:“陛下大病初愈,我愈发看不透他了。一石激起千层浪,你这一个晋封而已,恐怕要成为内宫中的箭靶子了。”
星河为她斟上一盏茶,“娘娘,靶之所以为靶,就是它不懂得反抗。若是猛虎,谁人敢随意击射。”
“哦……”宋凝香把玩这茶盏,笑着说:“看来你和叔叔,是想好了。”
星河回道:“父亲是宋氏族长,万事以家族长久的荣耀为重,微臣自然也是一样的。”
要想扶助宋凝香,宋家显然不够强硬。要成为这场斗争的胜利者,必须有十足的勇气和不顾生死的气魄。
宋凝香忽然问:“你打算如何跟独孤家交代?”
星河一抬眼,疑惑着说:“微臣愚钝,请娘娘明示。”
宋凝香答道:“激流中没有人能全身而退,唯有胜利者才能守护家人与家族。独孤家喜欢中立,喜欢观望,喜欢超脱,陛下早觉得用着不顺手了……如今他允你建宫家长安分号,就是把机会送到你手上,你可想好如何去做了?”
“既然陛下有心,我们当然要顺应他的期许。”星河果断的答道。
“你和独孤家姐弟交好,这些话该和他们说说。否则将来……”宋凝香的话到此戛然而止。
既然依附皇权,目标必然是取代独孤家。如此,必然影响两个家族的交好和情谊……
星河缓了缓精神,开口道:“宋家和独孤家因为宫家的姻亲,多少年来一直交好,相互扶持着走到今天。独孤家树大招风,即使我不主动谋求,换做其他世家,恐怕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整只肥羊……只希望独孤伯伯能够体谅。”
她扫了一眼手边的手卷——“自在长安”。
暗暗在心中补足道:在长安,宫家的继承人可不止她一个;即将兴起的宫家长安分号,也不止属于她一个人。独孤家不会衰败,它将以另一种形式续写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