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贤街两侧商贩被清理一空,街道两侧不少商铺也都挂出了歇业的牌子。
鲜衣怒马的突厥卫兵,大魏的典仪乐队和突厥号角队列交错并行。
一顶八抬步辇为首,后跟了三顶四抬步辇。
整个队伍缓慢移动,接受着长安城百姓的欢迎。
为首的步辇轻纱垂暮,其中坐着一个重冠华服的身影。
一身异族服饰,从头到脚繁复的坠饰和鲜妍的妆容,让红叶显得神秘而美丽。
微风起,轻纱微动,缝隙间偶尔得窥突厥公主的美貌,街道两侧围观的百姓中不时发出阵阵惊呼。
城防营官兵全军出动,筑成一道人墙,把百姓隔在安全的范围之外。
“燕大哥,你说里面坐的真的是红叶姐姐么?”
叶硕身穿盔甲,一边挡着挤到前面的小孩童,一边向身旁的燕鸣问道。
“混小子!少将军的话你都忘了么?什么红叶,不知道,不认识,不清楚!还有突厥公主,没见过,没接触,没意见!”
燕鸣敲着他头上的兜鍪,低吼道。
叶硕缩了缩头,“好好好,这话姐姐也说过。行行行,这次是最后一次提了!”
不远处,叱奴休挤了过来,“燕大哥,少将军让到承天门那边去。他要进宫上朝去了,那边的人你带一下。”
燕鸣一听,连忙应声,从人群中挤到后排,沿着街巷一路往承天门小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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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宫门外交了兵器,杨玄风一身甲胄赶到宣室殿外时。
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已然到齐,按照文武、品级分列在殿外广场的台阶两侧。
归入武将一列站好,杨玄风一抬眼,正看到对面的杨渊。
为难于大哥、大嫂对星河的加害,回长安以来,他一直刻意回避与大哥见面,更以事务繁忙为由搬到了军营。
只听说大哥被陛下封为天官府纳言大夫,虽然这品级对一府兵马将领来说并不算高,却是在重要的机枢位置,看他的精气神应该还算是顺意。
四目相对,杨渊冲他点了点头。
杨玄风微微点头回敬,便叠手同其他朝臣一样,向宫门的方向望去。
擂鼓声响起,突厥使团按时抵达。
抵达内城后,除了云依公主依宫制换乘四抬步辇外,其他人都由马匹、步辇换成步行。
步辇后,奉菀奉金节走在最前,一身法袍的乌月和突厥裙袍的云琪并行其后,重要的使团官员列队在后,浩浩荡荡一行人穿过三重宫殿,直到宣室殿前的广场上。
礼官一声,“迎云依公主!”
两侧文武百官,三公以下行君臣之礼,三公及大将军以上军职者见礼。
“陛下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司礼内侍一左一右两声通传。
两列司礼官员依次排开,内侍自两侧铺排开来。
庄重的迎宾礼乐声中,拓跋琰扶着李太后缓步从宣室殿中走了出来。
广场两侧旌旗招展,君王身后华盖层叠。
气象万千,庄严恢弘,展示出皇家的气派。
星河跟在李太后身后,远远见到红叶下了步辇,端行距步走到陛下、太后面前,不卑不亢的以突厥礼节觐见。
她用突厥话说道:“陛下,太后娘娘,云依见过二位。祝大魏国泰民安,正兴昌盛。”
跟在她身后的奉菀,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昨日宋家姨娘不知做了什么法,竟然让疯疯傻傻的公主恢复了神志。
因祸得福,这场朝会也总算能放下心来
一旁通译把红叶的祝词译成汉话,加以辞藻坠饰更加严整体面,听的拓跋琰和李太后都笑了起来。
李太后温和地说:“云依公主端庄大方,足见突厥王族的体统,阿古木汗王好福气。”
红叶以中原话向她虚礼道:“太后宽仁典仪,更显大国风范。身体康健,是万民福祉。”
李太后一听,哈哈大笑,“身在异国异乡,你竟能把汉话说得这样好,哀家佩服!”
说到这里,红叶笑着再次行礼道:“父王母后,问陛下、太后娘娘安。”
场面上一派其乐融融,这样的氛围让许多人似乎要忘却了,此前十八年两朝一直是交恶的敌人。
武官前列的大将军宇文烈,心中最不是滋味。
在他看来,突厥人机深重,派了一位公主前来,态度柔软谦和,对大魏人心所向很有影响。
伯父心意已定,南下几乎是定局。
如今突厥公主一来,只怕大魏将来和突厥交好,要北上复仇更是难上加难了。
繁复的礼仪过后,日头已起。
李太后说:“贵客远道而来,请殿上宴饮。”
红叶笑着回道:“听闻宣室殿是未央宫正殿,只在重大节庆才布开宴饮。今日陛下以国宴款待,云依与使团不胜荣幸。
星河看着她沉稳的样子,心头有百般滋味。
一朝恢复记忆,她是否真的能如表面上那样平静如水,只怕一个人时眼泪都要流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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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琰与李太后的桌案设在大殿正上方。
云依公主和大冢宰宇文直对坐,其他突厥使团成员与大魏文武官员位次交错列开。
宴席开始前,礼官依制祝祷。
一身厚重的礼服,他以汉话和突厥语各念了大段的祝文。
而后,钟鼎声起,国宴正式开始。
拓跋琰举杯祝道:“云依公主,欢迎远道而来。”
红叶起身向敬,轻酌浅饮。
此后便是朝臣敬酒。
因对方是位年轻的公主,这第一个敬酒的人就有些讲究了。
首先,不宜地位太高,显得过于殷勤;更不宜过低,又显得不够尊重。
宇文直稍稍授意,身边的雍王便端起酒盏准备祝酒。
这时,一个深沉的声音响起,
“关中候宇文烈,见过云依公主。”
宇文烈抢先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云依公主年轻,一定不知两朝多年来战事艰难。此次来大魏不易,一定要好好领略南方的山河风光,感受感受大魏的富饶繁华。”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刻意的旧事重提。
他的一言尽,满堂一片噤声。
十八年仇怨,宇文家的人记得最清楚。
大魏官员、百姓也不会轻易忘记。
拓跋琰面上有些尴尬,开口道:“两朝交好来之不易。今日不谈国事,只为宴饮畅谈。”
这时,坐在首席的宇文直站起身来,祝酒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云依公主是贵客,怠慢了。”
说完,他一饮而尽。
眼见大冢宰先行垂范,文武官员纷纷举盏向身边突厥官员祝酒。
一时间,大殿上再次染起愉悦的氛围。
宫廷舞蹈奏的是柔和的雅乐,一派平静祥和的氛围。
星河站在李太后一侧,不时的为她布菜,稍稍提点下文武官员的官职、姓名。
宴饮顺利结束,拓跋琰亲自送红叶出了宣室殿。
宾主尽欢,足称得上一场欢宴。
大朝会连行三日,第一日的事情这样结束。
突厥使团被送到侧宫临时休憩,等待参加明日的典礼,交换国书定下互市细则。
上到拓跋琰,下到文武官员,无一人敢放松。
欢宴只是个开始,真正的风云变幻只在余下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