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荻皱起了眉头,伸手拦道:“还是等狱医来看过再接触。他才从南秦州回来,若是染有疫病就麻烦了。”
透过木栅,偏着头仔细看了一会。
星河转过身来说:“他已经死了。十指舒缓,经脉未浮,脸色虚白,不是感染疫病的死状……开门让我仔细看看。掌印大人麻烦请仵作来。画眉,去把青士先生请来。”
听了她的话,画眉立马转身离开。
宇文荻则轻咳了一声,对狱卒板着脸说:“还不照大人的话办!”
一名狱卒连忙走上前,拎起腰间一串钥匙,熟练地挑出一把来迅速打开牢门。
“小人去请仵作。”
说完,他战战兢兢的退了出去。
星河自顾自的走进牢房,宇文荻和几名手下立刻跟了进去。
不等星河吩咐,几名矫健的兵将便动起手,把陈安的尸首翻转过来。
出人意料,陈安的面容相当平静。
仿佛死于睡梦中,完全看不出方才凄厉惨叫的样子。
探过鼻息,确认陈安已死。
星河蹲下身来,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垫着手按了按他身上的皮肉,只觉得异常松弛柔软。
仔细上下检查一番,才发现他全身瘦得皮包骨,即便说形容枯槁也不过分。
星河一边继续检查尸体的口鼻,一边问道:“他是什么时候被关进来的?当时可有什么病症?”
宇文荻摇了摇头,“昨日入夜前,陈府把他送来。收押之前,只觉得他有些无精打采,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倒看不出其他病症。”
“狱卒!”
星河猛地抬起头,对木栅外问道:“他可是今天日出后发的病?是不是喊过胸口疼?”
守在外面的一名狱卒,点头如捣蒜。
“是是是!刚开始喊的挺小声,我们还以为是装病……就在一炷香之前,他忽然大叫起来,牢头才赶紧派人去请狱医。”
确认过发病的情形,星河忽然想起宇文修当时的症状。
日出起心口绞痛,日暮沉睡不醒。
百日内,精气耗尽,最终被蛊虫蚀心而亡。
难道,陈安也是中了蚀心蛊?!
一百日前,岂不是他随主人陈勉到南秦,与宇文协交接职务之时。
南秦州腹地,地势高险,西南北吉岭雪山终年不化。若有合适的环境,“伴月”能开花引蛊也说不定。
如此看来,月怡那盆兰草,还真的需要谨慎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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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等太久,哥哥和狱医先后赶来,接着府衙仵作也到了。
堂堂太医院提点坐镇,陈安的尸身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研究了个透。
直到日暮时,疲惫不堪的狱医和仵作,才跟着宋临川走出殓房。
“独孤大人,可有什么发现?”宇文荻急忙凑上来问。
宋临川摇摇头,有几分为难地说:“没有疫病!没有中毒!发肤肌理、五脏六腑、四肢躯干都没有病变!他死于……油尽灯枯。”
“油尽灯枯?!”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宇文荻疑惑着说:“就像暮年的老人一般自然死亡?这不可能!陈安正值壮年……此前他还喊着胸口疼呢,可是有心病或是其他隐疾?”
宋临川温和地回道:“掌印大人,我等确定,他的身体完全没有问题。”
“确实如此!”
“绝对无差!”
狱医和仵作一齐跟着应声确认。
宇文荻咬了咬嘴唇,思索着说:“南秦州送回的文书有记述:陈勉大人病殁后,尸身经仵作查验,也未发现任何病变。难道,他和陈安得的是同一种怪病?”
星河缓步走上前,望着哥哥说:“大人所见,有没有可能是中了蛊毒呢?”
“蛊毒?”
宋临川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近来和道涣接触,各类奇毒杂症切磋了不少,“蛊毒”一说也有所了解。
他只知道,蛊毒千变万化,操纵蛊毒手法大多隐蔽,确实有不少可致人死亡,又能不留痕迹的方法。
只是这一说历来隐秘,会纵蛊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一时间他也无从排查。
望着哥哥的神色,星河又补充道:“按照掌印大人和狱卒们的说法,死者陈安日暮昏沉欲睡,晨起心口绞痛……”
“蚀心蛊!”
宋临川一转身,指着殓房激动地说:“中蛊者死后,一身蛊虫便化为水,了无痕迹。”
星河点点头,又说道:“我师父曾说过,蚀心蛊是种特殊的蛊虫,中蛊前期毫无征兆,一朝引发,短时间内会熬干宿主身体,致其死亡。而它最特殊的就是:一旦宿主死去,蛊虫就会化为清水,不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因此,除非在蛊毒发作的短暂时日,其他时间根本无从发现。是非常隐蔽的杀人手法。”
隐约理解他们所说,宇文荻急着插话道:“有什么办法可以确认一下吗?”
沉默片刻,星河和宋临川一齐摇头道:“没有办法!”
宇文荻惊讶地说:“所以是死无对证?!一切都只是推测?”
“基本上,可以这么说。”
宋临川无奈的点点头。
宇文荻转向星河,“宋大人,你为大司寇府特使,负责查办此案,不知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星河长吁一口气,一脸无奈地说:“凶手如此小心,用上蚀心蛊这样珍贵的东西,来头一定不小。一切线索恐怕早就处理干净,我们不论怎么做都难以找到切实的证据,也抓不到他……”
听到她略显丧气的话,宇文荻反倒较起劲来。
她伸手拍在星河肩上,急切地说:“阿衍!难道你要放弃?这可不像你!”
说完,她又觉得有些不妥,情急之下竟忘记雪姬的要求。
星河眨了眨眼,舒展了神情笑道:“知我者荻姐姐也。知不可为而为之,方是我等本色!”
见她忽而轻松,一定是有了应对计策。
宇文荻紧张的心情旋即放松,一派豪情的说:“之前,凭着几支簪钗,你都能查到花坊,查到镖局,查到江宛悠……我当然相信你可以找到对陈大人主仆下蛊毒的人!”
目光飘向远方,星河沉静地说:“如今我们有两个方向:一是找有动机对陈勉不利的人;另一个是找送陈安回京的人。他们双方相互对立,一边是想无声无息的杀害州牧大人,另一边身在暗处发现了玄机,又把陈安送给我们,是想借我们之手揪出凶手。”
宇文荻看着她成竹在胸的样子,拱手弓身道:“大司寇府缉盗司,随时听候大人差遣!”
星河无奈撇撇嘴,苦笑说:“等曲冲大人那边接洽妥当。你我南秦州一行,恐怕不可避免。”
拢了拢长袖,她思量着自言自语道:“在那之前,我们得见一见宇文协大人。他在南秦州呆了那么些年,哪些人对朝廷怀有异心,会对州牧大人不利,他想必是最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