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白的月光下,内院中庭一片澄净空明。
两道人影站在院中,拉开了稍远的距离。
“星河,就算你所推测的都有理。我只问你,赫夷部的人为什么要暗害两任主事?”
宇文昭走近几步,不紧不慢的说道。
星河笑着说:“令兄宇文协在南秦州经营多年,对赫夷部有十足的控制力,对其他各部也多有制衡。不知道这种控制,有没有交给他的继任者呢?”
宇文昭随意拨开肩上发穗,十分肯定的说道:“我二哥一心为公,在南秦为朝廷出生入死,绝对不存私心。即使曲冲不肯说,我也知道二哥必会把所谓掣肘完完全全的交给他。”
星河这才注意到,他穿了一件灰蓝的宽袍,自在随意了不少,不似往常一身戎装、时时戒备的样子。
她轻点着头说:“既然如此,事情就明白了。大约是赫夷部的人不甘被朝廷控制,有了自己的心思了吧!不过你二哥究竟留下了什么?能让赫夷人犯这么大的险,接连猖狂作案。”
清风拂过,星河发丝微动,眉梢眼角一抹淡然,在月光下神色舒然。
宇文昭愣了一瞬,生硬的侧过脸去。
“赫夷部若是有反意,何以二哥却没事?”
星河轻咳了两声,“那可不见得……将军知道陈安吗?”
听她咳嗽,宇文昭皱起了眉头,“你到底怕我什么?谈点事情还要在院子里,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说完他脱下宽大的外袍,粗鲁的丢到星河身上。
高原上的气候,与关内差了许多。
入秋后的夜晚,尤其冷……
星河打了个冷颤,却仍是扯下那件外袍,小心叠好放在了石桌上。
没去看宇文昭的反应,她自顾自的说道:“陈安是陈勉大人的家仆,三个多月前他跟陈大人来了南秦州。当时宇文大人还在府衙,与陈大人交接过后才离开。也就是当时,陈安中了一种蛊毒……叫做蚀心蛊。”
宇文昭显然从宇文锦那里听过这个名字。
星河提起“蚀心蛊”时,他便立刻变了脸色。
瞥了眼他的反应,星河继续说道:“杀陈大人尚且用的是火灵蛊,杀他的仆人却用了更为麻烦的蚀心蛊,不仅延迟三个月发作,还需要一种特殊的蛊引……所以,我才会觉得……”
“你觉得那个蛊,本来是要给我二哥下的!”
宇文昭恍然大悟,激动的颤抖起来。
星河沉了沉脸色,低头道:“其实,我也担心宇文大人的安全……陈安死之前,他和蛊引都被人送到了长安,这期间也许宇文大人接触过蛊引而不自知呢。只怕那凶手察觉蛊毒下错了人,又再次向宇文大人出了手。”
“什么?!我二哥又接触过蛊引!你为什么不早说?!”
宇文昭一时情急,一把扯住了星河的手臂。
星河叹了口气,用力抽回手,“我一不确定,二没有证据,贸然去说又怎么说的清……但是蛊引的花时应该不长,不太可能从南秦撑到长安还不落。令兄是不是中了蛊,仍有待确认。即使他真的中了蛊,应该还有很多时间,我也有办法可以解。”
听她这么说,宇文昭才稍稍安下心。
“阿嚏——阿嚏——”
寒风吹过,他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星河连忙把长袍交还到他的手上,“将军保重身体。我与荻姐姐明日将赴赫夷部,继续查蛊毒的事情……需要早些休息,就不与你多聊了。”
“唉——你这又是何必?连我的一丝好意都不肯接受吗?”
宇文昭一声叹息,捧着长袍的手有些僵直。
星河背过身去,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自然是必要的!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就像晚霞和晨光一样,虽然都曾出现于这片天空中,却永远不会有交集。所以,你一丝一毫的好意,我都不能接受。”
望着她决绝的背影,宇文昭吼道:“宋星河,你听着!从今往后,不仅是好意,我会把所有的好都给你!你是我的,这是宿命,是生是死都改变不了!”
“宇文昭,每每不欢而散,又有什么意思。”
星河肩膀晃了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庭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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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宇文昭的手令,尚不知大摇大摆的进了义庄,顺利的从墙壁夹缝中,找出一张粗糙的地图。
心中熟记南秦舆图的他,稍稍辨认便看出所示的位置,正是赫夷部控制的西部雪山北吉岭的东坡。
寻找的东西,仿佛就在眼前。
虽然有星河不干涉的承诺,他还是下定决心要瞒着她。
恍惚间,他不经一番自嘲,自己好像真的怕了那个小女子。
另一边,他又自我安慰道:国君命在旦夕,早一日找到那秘术,便早一日稳定局势!稳住大齐局势,就能稳住北方草原上的混战!对大魏也是十分有利的,宫衍于公于私都应当倾力支持!
即使告诉了她也不会有什么影响,不告诉她正好省得要她费心。
第二日清晨,他便带着顾堂和小道士一道,悄然离开了州牧府,往赫夷部地界赶了过去。
……
出了青峦城,又是茫茫的草原。
赶路半日,烈日下三人又累又渴。
顾堂手搭凉棚远眺一阵,忽然兴奋的喊道:“大人,前方有个帐篷,周围还有很多牛羊,一定是牧民家。咱们过去休息一会,讨些水喝吧。”
尚不知喝光水囊中最后一点清水,谨慎地应道:“打了水便走,不要耽搁的太久。”
“诶!属下明白,赶路要紧。”顾堂连忙答道。
……
行到毡帐前,三人翻身下马,正要前去探问。
只听帐中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片刻后,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胡子老汉,送着两名年轻公子从中走了出来。
看清楚身材纤瘦的小公子,尚不知彻底愣住了……
星河瞥了他一眼,客气的点了下头,转而笑着对老汉说道:“罗桑大叔,多谢您的款待。将来到关中,务必来府上做客!”
老汉豪爽的笑个不停,跛着一只脚,一路把她们送到了小道边。
“我们偏远之地,许久不经过一个人。好不容易见到一位朋友,还是从关中远道而来,真是荣幸之至!”
星河和宇文荻相视而笑,反复客气的与他作礼。
这位淳朴的罗桑大叔是赫夷部人,好客的性格和笑嘻嘻的样子,让人怎么也想不到——他曾是叛军的一员。
再次拜谢了罗桑大叔,星河朝尚不知拱了拱手,与宇文荻迅速策马离去。
目送两人走远,罗桑才回身招呼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又来了几位朋友……看你们的样子,应该也是从关内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