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羽姐姐,我因为……一点事情出去了。”
星河往后退了一步,正撞到身后进门的独孤莫云和独孤渃。
宫轻羽站起身,目光扫过三人,“阿漠、阿渃,你们两个也终于到了。我们宫家百年立家之本,就是亲族之间的关照和友爱,阿衍还小不懂事,你们要多照顾她。”
独孤莫云连忙点头,毕恭毕敬的说:“轻羽姐姐说的是。我一向把她当亲妹妹,可是真正的呵护备至。以后一定谨遵姐姐教诲,继续关爱小妹。”
独孤渃与宫轻羽年纪相仿,嬉笑着迎了上去,双臂缠上她的胳膊说:“轻羽姐姐,许久不见甚是想念。你来长安可是要办什么要紧货?兵荒马乱的何必亲自来,需要什么来封信就好了。如今长安号得以重建了,姐姐的差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宫轻羽伸出手指,重重点在她的额头上,“你日子过傻了吧!我来长安,当然是为阿衍的笄礼。我是她母族的姐姐,依礼当在她的笄礼上亲手为她梳头束发。”
独孤渃嘴一撅,小声嘀咕道:“我也是星河的姐姐,就算宋家大姐已是后宫贵人,难道我替代不成吗?”
宫轻羽对到她眼前,又是一点她的额头道:“祖上规矩,姐姐年长三岁,梳头束发最为吉祥。若不然我能从家主那跟宫湲那个丫头抢到这个差事!”
没想到宫轻羽特意来帮自己梳头,星河震惊之余忽生出几分感动。
她上前握住宫轻羽的手,闪着泪花道:“姐姐为了帮我梳头,竟然穿过战地刀林剑雨而来。如此深情厚谊,妹妹怎么承受得起。”
宫轻羽偏过头,皱了皱眉头,随即伸手点了下星河的额头,“阿衍你也傻了吧!我是从洛阳来的,这不还带回来你这两个丫头!”
她的手指划到夜须弥和画眉,两人都不禁往后退了半步。
皱眉叹了口气,宫轻羽不疾不徐地说:“这俩个丫头可不俗。一个见面不到几句话,就够胆自出手下毒……”
夜须弥撅起嘴,反驳道:“是下蛊!”
宫轻羽挑起眉毛,“有什么区别吗?还不是手法极差……还没伸出手就被我的暗卫给踢翻了。”
夜须弥不甘地嘟囔道:“要不是跟画眉打架受了伤,我能失手……哼,待我养好伤,让你笑得花枝乱颤。”
星河连忙捂住额头……夜须弥的威胁,着实让人有些尴尬……
宫轻羽果然失笑,随意地说道:“请便,希望你下次手速能快点。”
她又指着画眉说:“这个更夸张,眼见同伴被踢飞了,不仅无动于衷还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画眉双臂抱到胸前,憋着气说道:“我中了她的蛊,当时没法动!”
星河瞪大了眼睛,啧舌道:“阿弥你对画眉用了逍遥蛊?”
夜须弥挤出笑容,点了点头,“没想到她还挺厉害,中了逍遥蛊竟然只笑了三五声,实在高手中的高手。我服了,以后维她马首是瞻。”
星河再次捂住了额头,派她们去洛阳送尚不知的退婚书,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一出,还被宫轻羽给撞上了,一顿数落肯定是跑不了了。
果不其然,宫轻羽拉开架势,语重心长地说:“你身为长安号主事、长房的继承人,对身边的人一定要严加管束……她们内斗不说,对着外人还不齐心……”
……
宫轻羽的到来,把星河的情绪从悲伤,一下子拉进了焦虑,也向她展示了一把何为当家的。
当天午膳后,问过靖国公府的前期筹备,宫轻羽连连摇头。
琢磨了一个下午,她把府上总管、掌事,各院管事妈妈、大丫头们一顿数落,宣布正式接管笄礼的全部事宜。
她一下子和宋之孝商议,要把笄礼从家族内仪变成了遍邀世家大族的典礼、宴饮;一下子又要张灯结彩,把靖国公府内外装饰一新;一下子又要……宋之孝每日公务繁忙,乐得全权交给她处置。
星河百般抗争,最终只保住母亲留给她笄礼礼服,却免不了被宫轻羽数落不该提早穿过这件衣裳,弄的要在人生大事上穿着一身旧衣裳。
宫轻羽做事一丝不苟,容不得一丝偏差,整日忙里忙外,从帷幔、彩灯的颜色到宴席每道菜色寓意,从知客的人选到侍卫对内外巷车驾的引导,从宋之孝的礼服、仪制到丫头们的服饰、礼仪无不躬亲督促……让靖国公府上下叫苦不迭。
……
宋家笄礼的请帖,如雪花般飞入各家大族。
宋星河——内廷最炙手可热的女官,风头正盛的宋家族长嫡女,当朝陛下的心腹之人。
收到笄礼的请帖,许多达官显贵这才想起这位作司大人竟尚未及笄,不免叹息长江后浪推前浪,自己功业未成已然老矣。
于是,下到有资格入府的各路文官武将,上到皇族贵胄、三公九卿,即便偶有与宋之孝政见不合的同僚,也不免嘱咐自己夫人备上一份适当的礼物,提前送往靖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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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日疲惫应付,星河推脱了宫轻羽要她一道看夜宴灯火的邀请,早早沐浴更衣躲进了房中。
家中有位长姐,原来是这种感觉——就算被她呼呼喝喝也不恼,就算事事都被她嫌弃,却心甘情愿的言听计从。
打开墙角的樟木衣柜,借着昏黄的烛光,她细看着柜中桁袈上披展的刺绣缎裙。
她的生辰在冬日,母亲特意在裙外配了一件青绿色的夹襦及同色的绸纱长帔,都密密地绣着连枝青梅。
星河手指拂过长裙,那光滑的缎面上没有一丝褶皱……是绿芜早就熨烫妥帖了的。
还记得当时,她举着烙热的铜烫斗,理好润湿的裙面,自谦着自己不会别的,仅是熨烫衣裳最为拿手,嬉笑着说要为小姐的笄礼尽一点绵薄之力。
绿芜的笑貌消失在一片烟气中……
星河擦掉眼角的泪,注意到裙脚下摆着的一方木匣。
她蹲下身子,轻手轻脚将它取了出来。
木匣四角以铜丝嵌错着蔷薇藤蔓,是放笄礼所需首饰的首饰匣。
绿芜曾神神秘秘地说过,这是她和红叶攒了月银买下的,是专为贺她笄礼的礼物。
克制着胸口阵阵生疼,星河轻轻打来木匣来。
只见匣中分成三格,每一格都垫着暗红的绢绒:一格摆放着“薇雨”,金步摇和白玉笄安静地靠在一起;一格摆放着金铃坠饰的钗冠,是她出生时府上备下的吉物,手艺精湛,保养悉心,虽然存放了十几年,依然金光灿灿;最后一格放了一个小配件,拿出来仔细一看,是一条新打的丝线缨络,翠绿的丝绦穗子和绳结成叶形的结缔之间,穿着一块粉色的花形玉佩。
看了半晌,星河终于认出了它……竟然是宇文昭在南秦送的那个挂件。
也算是她眼拙,此玉件被绿芜打在缨络中方能看出,这是一朵雕工粗糙的蔷薇花。
精致的步摇,清雅的玉簪,经过绿芜巧手装饰的玉佩,放在一起倒是自成一统。
绿芜的手没有红叶那么巧,心思却机敏,也只有她才能发现这朵小花的本真。
星河笑着落下眼泪,捧着首饰匣靠在柜门边,肆意放纵着自己的悲伤。
这是她最后一次,为绿芜流眼泪……今后,只会为替她复仇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