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信神色颓然,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他长叹了口气问道:“香儿,此事你可曾做过?”
宋凝香望着她父亲,认真地摇摇头,“女儿没做过。问心无愧!”
宋之信点点头,转身对众人道:“我女儿说她没做过,我便信她。我愿赌上一门身家性命,求请太后还朝公审此案,是非曲直自有分说。”
元栖公主脸色沉郁,看着他道:“陛下遇刺身亡,必然动摇我大魏国本根基。当下四邻虎视眈眈,万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待太后还朝也还得想法子遮掩过去,公审此案实属无稽之谈。”
“难道你们要……”
宋之信把女儿拉到身后,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位昔日袍泽。
此时,站在一旁的尉迟仲德终于开了口。
“宋兄,我等少年袍泽,情谊深厚。如今看你女儿犯下罪孽,心中也是悲切。这里有三杯毒酒,我与公主代太后娘娘赐予三位。你们三人一死,此事便随尘掩消,宋氏一门其他人便不再被追究。”
“你们,竟然打算私刑杀人!”
宋凌上前一步,与父亲一起将姐姐挡在身后。
“私刑……死你们三人;公刑,便是你宋氏一族!”宇文葵咬牙切齿道。
宋之信的目光越过她,死盯着元栖公主和尉迟仲德,一脸的痛心疾首。
“公主、仲德……你们二人并非不知宇文家的野心,难道真的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我不知你谓何人桀纣,只知道证据在前。谁包藏祸心,谁对皇侄下了手,谁犯上弑君,我便要谁粉身碎骨!即便是几十年袍泽情谊,在骨肉亲情和天道伦常面前,也不过飞灰缭烟罢了!”
元栖公主说的义愤填膺,心心念念便是为拓跋琰复仇,恨不得千刀万剐了宋凝香。
……
双方僵持之际,一句“诸位大将军,莫不是要随意草菅人命?”的清朗之声传到殿上。
星河随即从玄关后走了出来。
宇文葵一见到她,立刻拧起了眉头,“你怎么来了?”
她又回过身,对宇文昭斥责道:“禁军、中路军都是废物吗?这贱婢怎么进的皇城,怎么进的甘泉宫?”
宇文昭瞥了眼星河,拱手弓身道:“娘娘恕罪。是臣等失职,臣马上……”
他的话还未说完,星河已经上前几步,走到了大殿中央。
“贵嫔娘娘,我为何不能来?”
她步步向前,直逼宇文葵,“我是陛下亲封的作司,也是太后娘娘钦点到身边的掌事之人。如今太后娘娘不在朝中,你们竟然如此妄为,甚至怂恿公主与大将军,要不明不白的处死一宫夫人及两位朝廷重臣。小女哪怕搭上性命,也要把公道正义摆一摆。”
“就凭你?”
宇文葵发出一声冷笑,“即便太后娘娘在,她老人家也会如此做。再说公道正义,你是宋家的女儿,征南大将军的亲侄女,罪妇宋氏的亲妹妹。一颗私心有什么公道、正义可言!”
星河踱步在她跟前,冷着脸道:“娘娘可是糊涂了?您与关中侯和安定公也是骨肉至亲,他们二位一个为您主持大局,一个帮您封锁宫门,难道就揣着公道之心了?”
她这么一说,尉迟仲德和元栖公主恍然间也神色大变。假传诏书召他们入宫的是宇文烈,宇文家的人甚至封锁宫门又设了宫禁,不禁思索起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呢?
见他二人瞬间细微的变化,宇文葵吃了一惊,自责着不该让星河有说话的机会。
目光落到御案上,她的底气立刻多了几分,“你这丫头,确实巧舌如簧。但在这里可是要讲真凭实据的。宋凝香与人私通,是华月、墨希、端蕊三位德高望重的尚宫亲眼所见,她们当时未敢直言道出,前两日才来本宫处陈情。本宫怕陛下疑心是我心生嫉妒,找人刻意陷害她,才想找个合适的机会面禀。却没想到……竟然……”
她说着说着便落下眼泪来,情绪起伏真切的如同心生。
星河摇了摇头,“据我所知,桐心阁寻常鲜少有人去。三位尚宫年纪老迈,竟然冬日里跑去那么远的地方。莫非是去赏那秋海棠?”
她的心里有个疑惑,那三位尚宫绝非能被收买之人,说宋凝香与人幽会也不是假话,但绝非沈随安……是不是有人用了幻术?但她心里清楚,若真是有人用了幻术,任自己有一百张嘴怕也说不清,因而抛出问题远好过正面回答。
如此一问,果然反客为主。
宇文葵拧起眉头道:“何止三位尚宫,就连沈随安近身将士们都说,他寻常非常在意祁云殿的安全,巡防安排的人手都是最精锐的。难道不是有私情?更何况还有这贱人的亲笔书信为证!”
见她说回证据,星河立刻应道:“沈随安是征南军旧人,对昔日同袍宋贵人的安全多在意一些,也是人之常情。至于书信,只要约莫一个丹青高手,仿写他人字迹大抵一如反掌,伪造一封书信又有何难?”
听了她的话,宇文葵一声哂笑,“所以你说是沈随安嫁祸她?关中侯已经查证,此人父母双亡,没有妻子儿女,族中也没什么亲近之人……这样的人,会用自己的身家性命嫁祸他人吗?”
她的音调略微有些不稳,显然漏洞就在此处!
星河有所察觉,索性心一横,步步向前道:“恐怕不是他嫁祸贵人,而是他自己就是被人嫁祸的!沈随安他……”
“你莫要信口雌黄!”
不等她的话说完,便被一声厉喝打断。
宇文烈终于沉不住气,站到了宇文葵的身边,“我等容你说几句话,莫想生拉硬拽,混淆视听!眼下证据确凿,你再拉扯、攀附他人毫无意义,只会让自己罪加一等!”
面对他的疾言厉色,星河毫不畏惧,挺直了腰杆直言道:“我有没有信口雌黄,诸位自然心里清楚。巧了,我也有一样证据,能证明行刺之人并非沈随安。行刺陛下是有人冒充他所为,待宋统领领兵追出去,才见到早已被人控制了的他!”
“宋作司,你可有什么证据?”尉迟仲德指着她问道。
“也是那件利器!”星河指着托盘道。
见到宇文烈脸色的变化,她心中又多了几分自信,于是端起双臂向元栖公主和尉迟大将军行礼道:“那物件是一个铜枪头。当年沈随安是征南军中一卒,曾经在战场上为我伯父挨了敌军一击,便留下那截长枪断刃。这些年,他把那枪头带在身上,只是当做一个纪念。可就在前几日,他把那枪头给了我,让我帮忙跟伯父求请,原谅他当年贪图安乐留在京城的罪过。所以……御案上的那个枪头,不是沈随安所有之物,而是凶手假造的。”
她这一席话,让殿下各人都变了脸色。
宋之信大惊失色,脸色瞬间煞白。
他捶胸顿足道:“原来是他!当年有个小将为我挡枪,在乱军中救了我的性命,可后来却无人来帅帐领功。这个人,竟然是沈随安!当年是我误会了他。以为他贪生怕死,贪图安逸,甚至和他断了音信。是我错了,他原来竟是这样的忠勇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