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说的越含糊,宇文葵心里越紧张,于是疾言厉色道:“所谓证据本来子虚乌有,都是她用来脱身的说辞!母后,请准即刻将她投入天牢,莫让她在此颠倒是非!”
“太后!大逆之案,你擅自审问、处刑,哀家并未责难。如今又对关键证人如此急着打杀,难道宋凝香逆案处置中有什么不妥?”
宇文葵一愣,连忙低下头,“儿臣不敢。”
同时,凌厉的眼色也收了几分。
听太皇太后如此说,星河便知她有心敲打宇文葵,也捉到了一丝机会。
宇文家对宋氏的处置过于雷霆,想必太皇太后心中也有所怀疑,虽然靠她老人家翻不了此案,却至少可以保住宋家的人。
“太皇太后……”
一行眼泪落下,星河呜咽着说:“罪臣无能……愧对先皇。但求一死,以报皇恩!”
她这幅样子,悲伤中带着几分委屈,言有尽而意无穷……什么都没说,却又把什么都说了。
太皇太后察觉此意,指着她对群臣道:“宋作司品行端正,屡建奇功,先皇对她赞赏有加。哀家亦能作保,她绝不是遇事退缩之人!”
星河心神一动,知道太皇太后不会轻易苟同宇文葵,却未想到二人矛盾如此尖锐,看来今日这时机是选对了。
她连忙将“丹书铁券”举过头顶,高声说道:“罪臣万死!恳请太皇太后主持公义,以太祖陛下御赐恩典为务。”
方才宇文葵和宇文烈的话,句句都落到太皇太后耳中,她虽然伤心儿子殒身,却被他们的态度激得变了心意。
朝堂上静默无声,都在等着太皇太后的回应。
良久,她凤目微抬,审视着星河道:“先皇以仁孝治国。以他的孝心,定希望皇孙兑现先祖的诺言。而宋作司更是大魏不可多得的良才,若是被一介罪妃牵连,也真是可惜了。”
简单几句话,态度明朗。
星河心里陡然有了底,连忙拜道:“太皇太后,小女并非为自己所求。家中一门入罪,‘丹书铁券’只允免一人死罪。小女恳请您做主,赦免了堂兄宋凌的死罪,为宋氏保存下一点血脉。”
她极尽恳切的言辞,只保堂兄坚决的态度,让不少人大惊失色。
疑惑着“哦?”了一声,太皇太后也皱起了眉头。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说:“宋星河,你的同胞兄长和幼弟都在狱中,你却用此书来保宋凌?靖国公的家教如此之好,你们兄弟姐妹在生死面前也要如此谦让吗?”
“祸起长姐,父辈尽殁,小女未能尽忠、尽孝,死不足惜。但那行凶之人,乃是堂兄宋凌的上官,凶器又是他的贴身私物,堂兄虽然当值,却不论如何尽心,都难以避免。是以……失职之罪情有可原。株连之罪,小女厚颜,恳请太皇太后与陛下特赦!”
星河伏在地上,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得真切。
太皇太后点了点头,“以太祖陛下‘丹书铁券’抵宋凌死罪,本宫以为适当,可允。”
“哈哈哈!”
龙椅上的拓跋稗拍着手,十分开心地说:“宋姑姑,祖母说可允,那朕便允了!”
“谢陛下恩典!谢太皇太后恩典!”
不等宇文葵出声,星河连忙再拜谢恩。
御案前,宇文葵咬碎了银牙,沉了口气道:“太皇太后仁爱,宋家祖上有荫。此事,哀家亦允了。”
“谢太后娘娘恩典!”
星河叠手平眉拜了又拜,抬头继续说道:“太皇太后明鉴,小女另有一事禀告。”
不管她有何深意,总归是为了脱罪。
宇文葵神色一紧,急着说道:“即便因‘丹书铁券’赦了宋凌,宋家其他人等仍要以律论罪!来人,把罪女宋星河带下去,莫让她在此耽误朝政。”
“太后!”
太皇太后长袖一拂,忿然作色道:“哀家尚在,你是不是要让人把哀家一起带下去?!”
宇文葵连忙低下头,“臣妾不敢!”
星河拜道:“太皇太后容禀,小女父亲另有一项大罪。”
李太后睫眉一簇,徐徐道:“靖国公已死。你确定要揭其短,辱其身?”
“启禀太皇太后,先父除小女亡母之外,尚有一个妾侍赵氏,并育有一子一女。不久前,父亲发现赵氏与家仆有染……严刑之下,她亲口招认,所育一子一女皆非我父所出。因而府上动用私刑——毁其目,割其舌,断其足,囚其与老宅中不得见天日。”
名臣可死,不可辱身后之名。
并非一母同胞,宋星河总不至于为了保护庶妹、庶弟,平白诋毁生父清誉,是以太皇太后信了七分。
她随即点头道:“如此说来,你的弟弟、妹妹和宋家也毫无血缘关系。你要求哀家赦免了他们?”
“既然非亲非故,本就不在株连之内。恳请太皇太后明查,不再追究他们。”星河认真地答道。
太皇太后摆手道:“罢了,大司寇府你们查清楚宋家姨娘之事,若真如宋作司所言,便放了那两个孩子。”
等在一旁的杨炎立刻躬身应道:“是!臣定当竭力!”
星河松了口气,又说道:“内府之事贻笑大方……家父身负大罪,恳请您降罪!”
太皇太后疑惑地说:“贱妾淫乱,还留了她一条命,已经算是仁义,靖国公何罪之有?”
“因为弟弟非我父所出,被逐出家门的兄长又不知所踪……是以,父亲和三叔担心后继无人,便动了一样歪脑筋,却不想又害了一个人。”
星河的声音压得略低,只在咫尺间可听清。
想不出端肃审慎的靖国公和迂腐的太史令会动什么歪脑经,周边朝臣都竖直了耳朵等着她的后话。
太皇太后问道:“害了何人?你父、叔已然赴死,若真是有有事公允之事,处罪虽然无处可处,但也当拨乱反正!”
星河缓缓抬起头,“正是太医院提点——独孤青士大人!”
开脱了弟弟、妹妹,她又把话转到了兄长身上,这是要一步步带生人都逃出生天!
这下子,宇文烈终于沉不住气了。
“住口!”
他上前一步,开口道:“尔父即便与尔兄有什么不妥,也是一门家事。宋氏大逆不道,你把家事放到朝堂上来议,岂不是轻辱太皇太后,更污了陛下的圣听!”
星河对上他的双眼,果断地说道:“大将军,此事并非我家的家事。因为,独孤青士根本不是家兄宋临川!此前,我父亲自知寻子无望,又十分欣赏独孤大人,故而威逼利诱,让他拜入我家门下,充当兄长罢了。”
宇文烈脸色一变,“如你这么说,那独孤青士当朝禀告过此事,便是欺君罔上!其罪依然当诛!”
星河针锋相对道:“欺君之罪,罪在我父亲和叔叔,与独孤大人无关。先帝罪妃宋氏谋逆大罪,征南大将军、靖国公、太史令尽丧,小女身为宋氏女儿,愿担一切罪责。唯求此罪止于一身,不要无端连累了外人!”
“外人?口说无凭,谁知道是不是你颠倒是非黑白,意图蒙蔽圣听!”
宇文烈横眉冷对,指着她提出了质疑。
一句话说完,殿下议论纷纷,皆云宋作司心思精巧,步步为营,已快把相关的人都给开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