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拍了拍画眉的肩膀,“萧少伦的人应该不认识我,你先在这陪须弥师好好想想,那面具究竟怎么做好?我去和陈煜说几句,商量下搭他顺风船的事儿。”
画眉连连点头。
夜须弥不明所以。
看着星河的背影,夜须弥瞠目结舌道:“我师父曾说过,行走江湖必有傍身一技。依照目前所见,这刀法、剑术、蛊术、易容术竟通通不及她这偷看人说话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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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煜来宜城数日,碰了不少个软钉子,今夜才终于见到了风九的左膀右臂——风漠,却察觉到花坊里有不少几个细作,始终在这位宜城呼风唤雨的漕帮堂主附近晃悠。
随着风漠的离开,盯梢的四人中走了三个,还有一人仍混在客人中,时不时看看自己这边。
对方的样子只是寻常盯梢,倒不像发现了他的身份。
陈煜心想,以不变应万变。当下决定多欣赏几支歌舞再走。
台上轻歌曼舞,虽都是柔媚秀气的男子,却别有一番风味,任他标榜自己品味正常,也奈不住陷入歌舞的情境中。
不经意间,一个白衣娇柔的身影,把着酒盏出现在了他的雅座外。
一名小厮小跑着过来,“大爷,您的桃花醉。”
“诶——”
一声惊呼,白衣的小公子被小厮撞了个踉跄,身如飘絮一般连人带酒,一起跌进了雅座的珠帘之中。
陈煜反应迅疾,瞬间一跃而起,一手扶住即将倒地的小公子,一手接住了玉壶盛放的桃花醉。
小公子红了脸,桃花醉撒了些许……
小厮便没那么好运了,整个人“哐——”的一声,撞在雅座外雕花的隔栏上,引得连排的雅座一阵震颤。
慌忙起身,来不及管身上痛处,小厮急着对帘内二位公子道:“客官可好?小的该死,冲撞了贵客!”
星河冲盯着她愣神的陈煜眨了眨眼睛,回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小厮心明眼亮,眼看雅座内两位眉来眼去,显然是一撞之下看对了眼。
他急忙弓下身子应了一声,再次赔了个不是便小跑着消失在厅堂外。
……
“宋……公子,你怎么在这?”
陈煜扶星河站好,紧张地左右望了下,仿佛怕她带了大魏军队一般。
星河轻轻一笑,掸了掸长袖上的酒水,顺手接过陈煜手中的酒壶。
提壶轻轻一嗅,她潇洒地盘腿坐下,似寻常搭讪般道:“公子一个人吗?如此上好的桃花酿,可需要个酒友?”
陈煜缓了缓神色,勉强迎合着笑了笑,随即坐到星河身侧,凑到她耳边低声说:“听闻大魏使团到了宜城,你是跟着朝贺的使团来的?”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
星河笑着,给二人都满上一盏酒。
陈煜接过酒盏,带着一丝犹豫问道:“眼下流言纷纷,说大魏先皇死因有疑,且与北荆州宋氏有莫大关联。因而,其罪虽秘而不宣,新君却以雷霆之势倾覆了宋氏一门。可是真的?”
纵然是生意关系,如此相见忍不住问此事也在意料之中,所幸陈煜的眼中除了好奇和隐忧种种复杂之外,并没有一丝同情或怜悯。
星河平静地答道:“人有旦夕祸福,何况是庞大的家门。不过你大可放心,与你做生意的是宫家长安号,自始至终与宋家无关,将来你我的生意也不会受到影响。”
她虽然没有正面回答,却已经算是默认。
陈煜心中也有了底,“自然没有影响!大魏洛州、北荆州往我荆湘腹地的水道,沿途水匪流寇已经被我清理干净,北域开河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生意要做。”
星河点头道:“看来将军的雄心不拘于一域!此次来见风九爷,莫非想与他贯通一气,把荆湘的势力逐步扩张到江南?”
陈煜有一丝诧异,慌忙间掩饰住。
“宋小姐,妄加揣测是你的习惯吗?宜城风九是人中豪杰,我途经此地想要拜会他,竟被你加了诸多意思。”
星河掩面笑了笑,“看来……合作是谈不成了?”
“什么合作?”陈煜脸色一凝。
星河举盏奉到陈煜嘴边,浅笑中带着几许风情,“盯你的人已经准备走了,表现得别太生硬,免得叫他怀疑上。”
陈煜一愣,张嘴饮下她敬上的酒。
果然,见到他们亲昵之举,盯梢的细作终于离了席。
陈煜松了口气,“宋小姐来做什么的?所谓合作又是什么?”
星河放下酒盏,从中蘸了几滴酒,在桌上画了弯弯曲曲一条线,又将它分成了三段。
“大江水道,大魏掌握上游巴蜀,你们掌控荆湘一段,风九爷控制着宜城到金陵至关重要一段,金陵再往东便在吴江王府的控制下。打通了风九爷这里,你的补给、军资便能直接到金陵城下……于将来大事自然十分重要。而今商路不畅,我家的金陵号日子也不好过。所以,你我的目的是一致的,你控制了大江中上游,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听她如此说,陈煜心间陡然一松,旋即又有几分愁绪上了眉头。
眼见星河一派从容,他不免推心置腹地说道:“据我所知,宜城风九的旧主是临江王。临江王府在大战中覆灭,宜城一线又是水道关键,任谁都想纳入囊中,如今庐陵、吴江两边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我虽有备而来,至多能避免风九归了萧少伦,却不见得能说他动为我所用。”
陈煜能如此坦诚,星河也不遮掩,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手上可是有萧少伦闭城不纳,致临江王府一门惨死的证据?”
“你怎么知道?”
陈煜一下子愣住了,平白打了个冷颤。
自己方才与风漠的对话都被宋星河偷听了?如此不隐蔽,保不准庐陵王的细作也已经听了去……
星河又问道:“人证还是物证?”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陈煜心知再掩饰也是无谓,索性手一摊道:“一个人证,一件物证。人证是萧少伦手下一名赵姓副将,他在战事中被我所救,弃暗投明告知了临江王府的惨剧;物证是临江王的印信,当日他派亲信带着印信入城求救,却被萧少伦斩杀在殿上……印信是我派人偷出来的。这两样,足以证明是萧少伦刻意陷害了临江王府一门。”
有人证,有物证,仿佛完美无缺。
星河一听,却直摇头。
“人证旧主是萧少伦,他随时可能翻供;印信已经在你手中,自然也算不得铁证。想要说服风九爷,这些恐怕并不足够。”
她的话,正说中陈煜心里的隐忧。
他连忙端直身子,拱手道:“望小姐不吝赐教。”
星河颇具深意地一笑,“你的这些证据,只能做为佐证。我也有位证人,说话十分可信。合作一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