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猜测?”
画眉兴奋地凑到星河面前,催促道:“快点告诉我。”
星河眉毛一挑,指了指自己的茶盏。
夜须弥立刻乖觉地满上,双手奉给她。
“快点说!”
星河啜了口茶,眼色渐渐沉下道:“这些师父所授的都是帝王业术,一个个博学鸿儒,却对我如此耐心,定然是梁君给足了他们理由。所以我怀疑,梁君是想要效仿汉代哀帝,在找男宠的同时,顺便培养个能够继承大统的人……”
“天呐……”
夜须弥的嘴半天没合上,以虚惊的口气道:“这野史故事、话本子我也看过不少,汉代哀帝将董贤从区区太子舍人一路培养成为大司马,甚至欲效法尧舜禅位于他……这梁君把你扣起来,莫非是要……诶呦,这比当娘娘好。将来这繁华的金陵,广阔的大梁江山,岂不都是你的!”
薄书再次拍到她头上,星河翻着白眼道:“难道你真想我在这努力成长,等着收下皇位啊……萧氏那帮急红了眼要当太子的王爷们还不得生撕了我!更何况梁君喜欢的是男人,要培养也是培养他的小男宠,就算我肯卖身求荣,他也未必肯收呢。”
夜须弥撇了撇嘴,“可惜了。南朝比大魏好玩多了,金陵也比长安热闹自在,我还想沾你的光在这多玩一阵子呢……话说你到底有办法脱身吗?实在不行,我想办法混到太医院去,弄点草药,养一批蛊出来……”
星河一听便直摇头,“不行,太危险了。梁君认出了蛊火,必然知道你是南秦蛊师,护卫们也会特别提防你的。”
她思量着萧少俭身上有可敦绣的锦囊,还认识南秦蛊师的蛊火。那么,他很可能去过北朝,甚至接触过突厥和南秦的人……实在不简单。
见星河神情严肃,夜须弥便不再提制蛊之事,转而小声嘀咕道:“那可怎么办?你我平白失踪,画眉和宇文衡一定急坏了,还有使团其他人也一定会奇怪。长此以往,可不是个办法。”
星河挥挥手,仿佛想挥散一身愁绪。
她叹了口气,十分伤神地说:“关键还在那梁君身上。说到底,我女扮男装也没骗他什么,若能找个他心情的时候把实情讲明了。我有感觉,他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一定要致我们于死地的人。”
“对对对!”
夜须弥猛地起身,把星河拉到案前。
“你啊,赶紧好好读书写字画画下棋,听他的话,他可不就高兴了。就拿哄你爹那套对付他,我看这世上就没有你挖不动的墙角!”
星河伸手点在夜须弥的额头上,“挖墙脚不是这么用的!应当说,这世上就没有我糊弄不了的严师。”
“那你好好用功,奴婢不打扰了!”
夜须弥说完,抱着糖糕便跑。
“诶,糖糕留下啊!”
星河无奈地望着夜须弥消失的背影,转身继续去雕琢案上才完成几笔的画卷。
凝神看了会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她轻提起笔,在多出的墨线一端轻轻勾勒,寥寥几笔便加上了一个半枯的莲蓬。
原本的盛夏“荷塘满月”变作“残荷听雨”,竟是出乎意料的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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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没想到,一副残荷图竟然换来了梁君的召见。
星河与夜须弥反反复复练了许多遍,终于把一整套的说辞给理顺了。
只要乘着梁君高兴,诚心向他请罪,说明自己是独孤家的旁系,因为贪玩央着好友宇文衡带她来大梁,再指天发誓绝没有存不良的心思。
实在不行,再落点泪下来!
……
万没想到,萧少俭根本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召见她的地方,竟然在建康宫君臣议事的璇玑殿。
星河随内侍进殿的一刹那,差点被万众瞩目的阵仗恍了个趔趄。
大殿上,身着玄色绣金龙袍的萧少俭端坐中央,除去了前几日发须、面貌上的掩饰,此时的他一派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神采奕奕犹如天人,足让星河看傻了眼。
皎然若凌空之月,舒然若江上清风。
年至不惑,还如此让人移不开眼,二十年前却不知是怎样风姿。
猛然想起自己还在大殿上,星河赶紧收回心神,控制住杂乱的心绪。
踏上正红的御毯上,她谨守着礼节端着双臂、叠着步子,不偏不斜地直往前走。
殿堂两侧,文武官员站了不下二十人。
皆是或朱或紫的朝服,带着禅纱冠冕与各式玉簪……显然都是二品以上的重臣。
梁君做了二十年的太子,一直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出,难道今日要当着自己重臣的面封赏她?
一名宠臣的发迹大抵如此,先找个名目封个小官,然后毫无顾忌地连升三级,再给上些可用的实权,最后有心无心地经营一段时日,便可以破天荒的拔到顶峰,超脱世人成为传奇了。
“小人……独孤兰因,拜见陛下!”
星河屈膝跪地,双手交叠,缓缓叩首。
“平身。”
萧少俭的声音不大,仿佛是怕吓到她一般,带着几分刻意的压制。
星河做此想时,生生觉得自己是疯了,竟因为一副引人注目的外貌,而对一位长者浮想联翩。
“谢陛下!”
她依礼再拜才起身。
见一旁的太傅大人满意地捋了捋长须,星河瞬间松了口气……许久没被先生教过,到了这里来竟有几分临近大考的感觉。
萧少俭唤道:“兰因。”
“小人在!”星河拱手躬身。
萧少俭道:“太傅、太师、太保三位大人对你的课业很是满意。”
“多谢陛下!多谢各位大人!”
星河躬着身子,只觉得如披针芒。
真想提醒梁君一句,这样真的好吗?在朝臣面前讨论一个男宠的课业……
这时,站在一旁的太傅谢云出列道:“小公子博闻强识、敏而好学,胸中韬略亦是非凡。若能验明正身。老臣以为,是东宫太子的不二人选。”
“臣附议!”
“臣与太傅、太师同议。”
太师王道涵,太保曾匪接连出列。
这三人的话,犹如一道……三道晴天霹雳,让星河彻底僵在了原地。
东宫太子……验明正身……
梁王并非打算走哀帝与董贤之路,而是想要认她做儿子,直接授予东宫太子之位!
南秦……突厥……可敦……宇文衡……
轰的一声,压在星河心头的疑团终被击碎,困惑不解分崩离析,唯留下一件渗人的真相。
她曾在四哥面前打着包票,说他是楚歌与宇文直的亲子无疑。
可是,梁君见她时的神色,以及后来种种奇怪的表现,还有现在要立她为太子的荒唐之举,全都在呐喊叫嚣一件事——她被当成是楚歌的儿子了。
宇文衡,其父并非大魏国柱宇文直,而是堂上这位梁君……萧少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