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处时,星河才注意到宫门上的匾额,端正的大字:文德殿。
大梁东宫文德殿,难怪她说要学抚琴唱曲、杂耍戏法,会把任少傅气成那样。住在东宫里的公子,可不就该学帝王业术。
还没踏进宫门,便听到一阵杯盏碎裂的声音,同时还有夜须弥一声惊叫。
星河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正堂却见夜须弥正顶着茶盏,端着双臂摇摇晃晃走着路,林泉则坐在一旁,一边喝着茶一边用拂尘指指点点,“左手高点……再高点……嗯……目视前方,肩膀不能动!好……腰背挺起来……”
夜须弥一脸痛苦,看着桌上的糕点,吞着口水敢怒不敢言。
“咳咳。”
星河开口道:“怎么回事?我的丫头不好吗?要内侍大人帮忙调教?”
林泉有些惊讶,此前还说是妹妹,忽然间便成了丫头……难道是自己料理错了人?
他立刻起身,慌张中侧拜了半身,又赶忙转为跪拜,“贵人!小人不敢,这位姐姐不守规矩,怕是会丢了您的颜面,才自作主张教导她一二的。”
夜须弥白眼一翻,没好气地说:“什么破规矩,走路走的不直便不给早膳吃!”
“到现在还没用早膳?”星河诧异地问。
林泉慌忙解释道:“宫里规矩,调教宫人都从用膳习性开始,那些奴婢向来都只有一顿午膳的。”
星河冲夜须弥眨了眨眼,却赶忙去扶林泉。
拉他到凳子上坐好,星河笑着说:“我这丫头来自乡野,叫你费心了。”
林泉抬头看她,平白双颊染上了一层红晕。
星河直勾勾回望着他,“林内侍,以后不要再叫我贵人了。在我们大魏,后宫三夫人之一便有一位‘贵人’封号,你如此唤我,总让我觉得有些不舒坦。如今,我的身份尴尬了些,你唤我兰因可好?”
夜须弥站在一边,见鬼一样惊讶的表情。
宋星河这是疯了吗?一副招蜂引蝶的妖孽模样,却对一个小内侍暗送秋波,实在是暴殄天物!
“兰因……公子。”
林泉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星河勾起一丝迷人的笑,“乖!往后我这丫头你要调教便调教,只是千万不要累着自己。这几日很累吧,脸色也不好,眼圈也有些黑。还是要多休息,皮肤才会好。”
“真的吗?!脸色不好?”
林泉捂着自己的脸,咬着嘴唇颇有些懊悔的样子。
星河诚恳地点点头,“赶紧去休息吧,这里不需要你照顾了。明日有时间再来陪我吧。”
“嗯,我这就回去。兰因公子,那……明日我再过来。”
林泉羞怯地点头,只觉得有些发晕。
……
眼见林泉离开,夜须弥赶紧拿下头顶的杯盏,转身给星河倒了杯茶。
“辛苦了!要你牺牲色相,真是过意不去!”
星河摆摆手,“好说好说,晚上帮我捶背揉腰吧。最近念书念的脖子发酸,腰也酸疼。”
夜须弥一咬牙,“行!那你得告诉我,梁君给你封了个什么官?还有我们什么时候能离开这?”
听她一提到此事,星河又是一阵头疼。
萧少俭要封给她的官,她可承受不起……只望着四哥能早些来,赶紧把东宫太子这个烫手山芋丢还给他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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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团入京,恍然五日了,却始终没有得到梁君的召见。眼看新君祭天大典将至,大魏的国书还未呈上,宇文衡虽然心急,却怪不得梁国礼数不周。
入城那日,尚书令林韬不仅亲自迎接,还指派了几名吏部、祠部的中大夫专门陪着使团,在金陵周边游山玩水。
这些人不仅会玩,各个还都酒量不差。使团众人跟着他们闲逛,应酬喝酒,每日总有半日昏昏沉沉,竟累过连月的赶路。
昨夜醉酒归来,使团终于收到了宫中旨意,却只召见正使宇文衡和……独孤公子的小丫鬟画眉。
任宇文衡再放心金陵城的治安,还是派人去宫家金陵号打听了一番,却得到了宫涟回了洛阳的消息,至于星河和夜须弥……掌柜和小伙计们有的说从来没见过,有的说来过又走了,还有的说被公子带走了再没回来……左右人根本不在宫家商行。
宇文衡和画眉虽一路讨论着,此次被召入宫必然和星河有关,却仍在被带入文德殿,见到一身蟒袍金冠的星河和宫女打扮的夜须弥时傻了眼。
待星河端起架势,把殿内宫人全数赶出去。
画眉一把拉住星河,沉了口气道:“你们怎么进宫了?难道为了帮我告御状……”
“画眉姐姐!”
夜须弥几日没见到她,自己又过的甚为辛苦,竟然簌簌的落下泪来。
星河叹了口气,“阿弥你带画眉在这喝喝茶、吃点点心,临江王府的事我们稍后再说。四哥,请随我到内室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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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我错了。向你请罪!”
星河与宇文衡隔了几步远,忽然伏地行了个顿首大礼。
宇文衡惊讶之余,陡然察觉事情不简单。
星河抬起头,心虚地看着他,“我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件事情我也是断断续续了解,直到近日才理出头绪来的,万没有存心欺瞒你的意思。”
“行啦,你与我之间……哪怕你给我一刀,也用不着行这样的大礼赔罪。”宇文衡伸手想拉她起来。
星河身子一偏,避开他道:“你还是听完再考虑这事和挨一刀哪样严重些吧。”
她舔了舔嘴唇,心一横道:“先前我曾打包票说……你是先武定公的亲生儿子无疑。近日,不想借着你母亲的面貌和你的信物,在大梁帮你认了一宗亲戚。”
宇文衡素来了解星河,越是严重的事情,她越是说的轻描淡写。此时身处大梁内廷,这一宗亲戚看来也不是简单人物。
“信物……什么信物?”
宇文衡不禁皱起了眉头,四下打量着清雅古朴却处处精致的寝殿道:“文德殿曾是大梁东宫。当今梁君继位后,宫中根本没有太子,这里应该是一处空殿。你既帮我认了亲戚,又为何会待在这里?”
“信物在此。前几日我到金陵号,帮二表哥给客人侍香,不想客人先是认出了这面貌,后来一番波折,又叫他见到了这绣囊和玉牌,竟然认出了此物,一口咬定说我是他……他的亲生儿子。”
星河从绣囊里掏出玉牌,双手奉到额前。
宇文衡接过玉牌,目光有一丝迟滞,“你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此物是母亲给我的,说是可以保平安顺遂,却叫我不要露在外人面前。当年见你实在太不顺遂,便割爱给你……没想到竟与身世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