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少宗原想置身事外,不料却被星河点来定比试的规则。
刚想要开口推托,却听殿上的萧少俭道:“如此甚好,衡东王治军严明、铁面无私。由你来定规矩,正是众望所归。”
如此小事,既然君王开了口,身为臣子哪有拒绝之理。
萧少宗拱手道:“臣弟谨遵皇兄旨意!”
向来宫廷宴会便是用膳、喝酒,至多行个酒令或者来点歌舞助兴,今夜这种把暗斗变为明争的戏码还是首次上演,是以除了利益攸关者,其他人都在翘首以盼。
众人又把目光集中于萧少宗,都在等着看他会拟出什么样的比法,其中自然包括他的弟弟萧少伦。
射术技艺包罗万象,可选的规则数不胜数。但独孤兰因有言在先,要礼让他一尺的距离。如此情况下,只要兄长选个投壶、近击之类的项目,他便能稳操胜券了。
“投壶……投壶……”萧少伦默念道。
望眼欲穿,却听兄长不咸不淡地来了一句,“臣弟以为百步穿杨甚为合适。”
萧少伦一听,心下不甚惋惜。
百步距离那么远,即便短了一尺,又能有什么影响。如此一来,让他平白承了独孤兰因的虚情不说,还会在比试结果上落个下风,着实是亏大了!
萧少宗精于此道,自然清楚投壶是最好的选择,可是众目睽睽之下,宗亲和重臣们的眼中,他一旦选了投壶,便是明目张胆的偏私。
偏私……恰恰是一个君王最不能有的一样缺失。要想被选为东宫,他便绝对不能在朝臣们面前失了此德。
他提出比百步穿杨,也有着自己的盘算。
一方面,陛下要他拟定比试规矩,唯有面上不偏不倚,才能显示公允之心;但另一方面,那独孤兰因看起来文弱,射术即使精进也可能偏在技巧上,投壶之类说不准正中下怀,反而是距离甚远又需要力道的百步穿杨,更能让萧少伦占到便宜。
“甚好。内侍监,着人去殿外准备射靶!”
萧少俭兴致大好,看起来十分满意。
“是,陛下!”
近身内侍快步退出大殿。
……
“皇兄!”
萧少宗上前一步,拱手道:“皇兄,祭天大典在即,十九弟为及时入京观礼,连日来快马加鞭,吹了寒风……生了眼疾。此番比试他却选了射术,可见十分谦让,并没有欺负小公子的心思。臣弟甚为欣慰,故从了他的心意,选了百步穿杨这一项,他得不了半分便宜的比试。”
听兄长这么一说,方才愁眉苦脸的萧少伦心境豁然开朗。胞兄心里还是想着他的,竟平白捏造他有眼疾一事。
如此若是赢了,便是大有荣光,也能让众人心服口服;若是平了,也不会因为独孤兰因让的一尺而被判为败;最不济若是输了……也算能保住一丝颜面。
……
好一个奸诈之徒,竟无中生有,急着给自己弟弟铺路。
星河目光一转,向萧少俭躬身道:“小人只想与王爷公平比试,却不想他竟有眼疾,如此……小人即便是赢了,未免胜之不武。陛下,衡东王金口玉言,既已定了百步穿杨,也不宜再做改动,小人还有个建议望您恩准。”
萧少俭原正担心变故,听星河有此一说,连忙道:“兰因但说无妨。”
星河继续道:“夜色昏暗,本就不利于比试射术,加之庐陵王又因眼疾不易辨物。所以小人建议,将寻常的百步射靶改为盲射。比试中,小人与庐陵王皆以黑巾遮目,如此便都用不上眼睛了,对双方来说也都公平。”
眼见她胸有成竹,萧少俭诧异之余,也定了心。
“好!有志气!”他拍案道。
一个少年意气,一个宽厚慈爱,俨然一对父子,看傻了满堂的皇亲、重臣。
萧少伦何曾练过盲射,一下子便慌了神,不免腹诽兄长多事偏要捏造眼疾之事,平白让独孤兰因钻了空子。
萧少宗更是震惊,自己刚刚反制一招,却被独孤兰因轻巧地化于无形。措手不及之余,更对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敌手多了一分忌惮。
宇文衡与陈煜交换了个眼神,安心中又加了些藏不住的笑。
方才他还有些担心星河被萧少宗摆上一道,没想到她这么快便还转过来,还把萧少伦给捆死了。
盲射箭靶……
练了三五年了,她应当已经大成了吧。
*******
太极殿前灯火通明,被临时布置成了一个靶场。宽阔的广场一端安了两道箭靶,另一端则围满了观看比试的人。
半弧环绕的人群中央,已经取下冠冕的萧少伦正把着弓箭,面向百步之外的箭靶,半眯着眼睛左右比划着。
与他并肩的星河,自觉地向后退了一尺,举起长弓、搭上箭稍稍比划,便向身边的宫女点头示意。
小宫女先为星河系上黑巾,再请萧少宗亲自检查绝无漏光。
萧少伦原想再看清楚些方向,碍于面子只得也招来身边的宫女,随后便被系上了黑纱。
这边,吴江郡王恰在其侧,便被萧少俭一指,要他上去检查。
萧子瞻自是得了大好机会,边检查边嘀咕道:“这边,好像还能看到些。虽然皇叔有眼疾,还是再系紧些的好。”
说罢又招来宫女,给萧少伦眼上再加了一层黑纱。
比试还没开始,便被小侄子暗示有心作弊,萧少伦恨得牙痒痒,却一时不便发作。
双方已然准备好,萧少宗向萧少俭躬身道:“陛下,一切妥当。”
萧少俭点头,挥开长袖道:“开始吧!”
两名宫女分别扶着星河与萧少伦,各在原地转了一圈,便赶紧退到了一边。
借着清风徐来之向,星河轻巧地找准了箭靶的方位。
从容地举弓、搭箭。
仿佛看得见一般,将箭头瞄的一丝不差。
尔后开弓、拉弦。
长箭迅疾如飞电,不偏不倚正中红心。
……
听到左右欢呼声,萧少伦一时慌了神。
他虽练箭多年,盲射却鲜少试过,原以为独孤兰因不过虚张声势,方才这阵欢呼……莫非他真的射中了靶心?
后背有些发凉,手心也冒着汗,耳中阵阵嗡鸣,眼前是一片虚空,萧少伦仍然努力地分辨着箭靶的方向。
心怦怦直跳,手无故有些抖……
萧少伦很清楚,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渴望赢过。
耳边的欢呼声安静下来,他努力压下心绪,认真地回忆着方才箭靶的位置、高度。
沉了口气,挽弓如满月。
搭箭上弦,他毫不迟疑地射出了长箭。
一瞬间,四下一片沉静。
片刻之后,猛然爆发出阵阵的欢呼声。
萧少伦心中一喜,慌忙扯下黑纱。
只见百步之外,两道箭靶的红心上,各落了一支长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