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手?!”
萧少伦惊讶之余有些无措,难掩欣喜道,“皇兄、十五哥!臣弟眼中有疾,那百步之外的靶子,看的着实有些模糊……幸不辱身,与小公子比试没落了下风,没丢了皇家的尊严和体面……”
与此同时,星河也扯去了黑巾。
她只看了眼箭靶,便放下长弓负手不语,面上不见一丝气恼和失落。
重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娘娘们也一副复杂的表情。
“皇兄!”
萧少伦唤了一声。
“咳咳……”
萧少俭虚咳了两声,偏过头去。
“那个……十九……”
萧少宗神色亦不自然,左顾右盼欲言又止。
“这是什么意思?众目睽睽之下,难道你们要偏袒这小子不成?臣弟虽和他都射中了,可在眼疾之下能盲中靶心,自然算得技高一筹。十九哥,你当裁定是我胜了啊!”
拦到萧少宗跟前,萧少伦有些急切地说。
萧少宗的脸色有些难看,慢慢思量着说道:“十九啊,你……便屈尊……向独孤公子的母亲……道句歉吧。”
“凭什么啊?明明是他输了!”
萧少伦大怒,猛然指向星河,目露凶光。
星河只看着他,不出一声。
林泉走到星河身侧,掩面浅笑道:“庐陵王爷,您可瞧仔细了。那两支箭的箭翎,可都是红色的!”
“什么?!”
萧少伦再次看向箭靶。
确如临泉所说,左右两靶上的长箭,都是鲜红的尾翎。
他退了一步,俯身查看两人之间的箭筒。
御用长箭,箭杆笔直流光,箭尾以翎羽为饰,非官民凡俗可比。
他这一筒桶箭,箭翎鲜翠欲滴,乃是翠鸟之羽;反观独孤兰因那筒,翎羽赤红耀眼,乃是红雀之羽。
“那箭……”
萧少伦一个趔趄,险些扑倒。
谢贵姬一阵轻笑,“十九皇弟,你的箭脱靶了……兰因怕你颜面不保,特意帮你补射了一支。如此一支君子之箭,换你向他亡母一句道歉,不算多过分吧?”
“你……你折辱本王!”
萧少伦颤着手,指向星河,眼角嘴角抖成一气。
星河躬身拱手,“承让!王爷的眼疾着实严重,还是请太医瞧瞧的好。左右我一个小辈,占了您一点便宜,倒不觉得十分汗颜,还请您履行承诺,立刻向亡母道歉!”
说话间,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暗处的宇文衡身上。
宇文衡亦盯着她,目光中有一丝责备,更多还是担忧,俨然一副兄长的严厉面孔。
星河稍稍低下头,仿佛在等萧少伦的回应。
逼着萧少伦应战……逼他向楚歌道歉……
星河自然清楚如此行事的危险,但她这么做却不仅仅是因为萧少伦出口侮辱楚歌,更是想借此探探他们兄弟的虚实,搓搓他们的锐气。
“你……你……”
萧少伦脸色大变,怒火中烧涨红了脸。
“愿赌服输,王叔莫非要耍赖不成?”萧子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道。
“庐陵王,你与兰因之约,陛下与本宫听得真切。今日皇亲、重臣面前,皇家的体面你还当维护。”皇后娘娘也跟着掺和。
……
“叮铃铃——”
宫殿檐角的风铃一阵轻响。
星河猛然醒神,细查之下却没感受到一丝风。
察觉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暗香,她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南华夫人身上。
人群中,面无表情的陈潇儿冷眼旁观,右手却在微微律动着。
幻术……她在施幻术!
星河心里有些慌。
自从服过伤忧草,她对抗幻术之力大为提升。此刻却不知此时陈潇儿所施何术,也不知旁人眼中这一切是否发生了什么变化。
眼见陈潇儿嘴角勾起,追随其异样的目光,星河猛然偏回头。
只见方才一脸惊诧,半跪在箭筒前的萧少伦,正缓缓抬起头来,杵着长弓慢慢站起身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
萧少伦脸色一片煞白,目光有些虚无。
他伸手指向星河,怒喝道:“萧少恭!你怎么会在这?你不是死了吗?!”
星河目光一紧,惊觉正是陈潇儿的手笔。
一听“萧少恭”之名,不少人都心有戚戚。
孙缪逆乱中头一号的惨案,便是临江王萧少恭的灭门案。今夜,庐陵王醉了酒,又输了比试,一时迷乱了心神,竟把年纪轻轻的独孤兰因认成了已故的临江王。思及临江王正是死于庐陵地界,萧少伦的表现,实在是蹊跷的很!
多方势力,各怀心思,有人惶恐、有人愁,自然也有人欣喜难抑。
……
机会难得,不管陈潇儿存的什么心思,她这份见面礼确实厚重。
星河稍作盘算,很快打定了主意。
她望着萧少伦,缓缓沉了口气,低声问道:“当日皇弟何故关我于城门之外?”
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人人都知道临江王府一门战死于庐州城外,甚至妄自猜测萧少伦有不援之罪,却没想到萧少伦把独孤兰因认成兄长后,独孤兰因也恍然变了个人,竟以临江王的口气如此指摘他。
萧少伦一听,先是惊愕,转而仰天大笑,“哈哈哈——关你一门于城外又如何?皇兄心里清楚,你安插到宜城的风九,着实是个硬钉子,直戳的臣弟胸口疼!那钉子钉得太紧,不好拔,那便把你整条大船给劈了吧!”
“十九!说什么浑话?还不告罪退下!”萧少宗面有急色,压低了声音呵斥道。
萧少伦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而是一步步逼近星河,眼中燃烧着一片怒火。
星河毫无惧色,对上他道:“孝悌之义为修齐治平之本。当日为兄命人送印信予你,言辞谦卑至极,只望你能施以援手。却没想到你毫不顾念骨肉之情,生生把我一门百口关在城外,任由乱臣贼子折辱杀害!还派人将幸存几人杀害,企图堵上悠悠众口!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老夫怨念不休,今夜借此小儿之口,定要将汝的罪行上达天听!”
涨红的脸,暴着可怕的青筋。
这一刻,星河将画眉的愤怒化成了自己的愤怒。
见她这幅样子,皇后和贵妃、贵姬着实紧张,忙赶着要上前去查看。
萧少俭却一挥长袖,将她们都拦在身后。
“上达天听?此处只有你我而已,王兄……没机会了。臣弟这就送你下黄泉!”
萧少伦抬起头,脸色铁青,眼含杀意。
抬手,弯弓,搭箭……
全发生在猝不及防的瞬间。
星河一惊,原来萧少伦陷入了幻境,以为此间只有自己与“临江王”二人……他想杀人灭口!
陈潇儿果然厉害,竟在大庭广众之下施术,一石二鸟,不落痕迹。
星河瞪大了眼睛,想要躲开,却感到阵阵晕眩恶心,一时间迈不开脚步。
电光火石之间,近处的萧少俭猛然出手,足下迅疾如风,身形敏如苍鹰,一把将她拉到身侧,自己的半身则露在萧少伦的箭矢前。
“啊!”一声惨叫。
接着便是三位娘娘的惊呼。
周身众人,陡然乱做一团。
随着那声惨叫,一道鲜血溅在脸上,星河终于抑制不住,翻到一边干呕起来。
“兰因!怎么了?”
萧少俭一把扶住她,急切地问道。
星河回头,苍白着脸问道:“陛下受伤了?”
萧少俭摇头,“不,不是朕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