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脱身回到文德殿,里里外外却找不到夜须弥和画眉,星河隐隐的不安立刻变成了坐立难安。
午后,送林泉来暂歇时,没来得及与她们知会上一声。林尚书散朝后来接林泉,自然也不会跟两个宫女多话。她们一定以为自己出了大事,现在很可能已经出宫去找宇文衡了!
今日朝堂上的变故,原本宇文衡还能从陈煜那问到实情。
可是晚膳之前,禁军副统领常威忽然急匆匆来报紧急事务。萧少俭稍听了一会,便下令召群臣再到大殿议事。
星河自然很清楚,一定是萧少宗私铸铜币之事,因禁军和造办司的通力盘点案发了。
陈煜作为布局者,此时也必然在殿上。宇文衡见不到他,不清楚今日殿上的变故,若是贸然行事,弄不好要出大事情的!
可是眼下,着急也没用。
文德殿里的宫女、内侍对她虽然恭敬,却都无法带她出宫。
唯有耐心等待,等着和萧少俭单独说话的机会,好好与他说清楚,求他让自己早点离开。
思来想去,现在真的没什么事好做。
唯有……用心读书。
捧着《尚书》读了几篇,星河只觉得对字里行间的理解与往日大为不同,并非这书有什么不同,而是心境与眼光的变化。
帝王之学,读通读透还需要帝王的高瞻远瞩、帝王的广博胸襟。任少傅不仅是博学鸿儒,更是个疯狂的书痴,跟他学这么几日,竟然大有收获。
身为帝师,果然不同凡响!
她的父亲也曾是一代帝师,在读书方面虽然对她要求严格,却远不及任少傅这般苛刻。对比之下,星河才觉得过去总腹诽父亲,着实是自己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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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读到困倦,星河正欲歇息。
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喧闹。
接着,内侍监一声“陛下驾到!”响彻庭院、寝殿。
这个时辰,萧少俭竟然来了!
难道又出事了?!
星河一惊,差点失手打翻了烛台。
迎到寝殿正门外,只见萧少俭身后跟着宇文衡,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拜见陛下!”
星河恭敬地行礼,眼神却飘向了宇文衡。
见她一身裙钗,宇文衡暗暗点头,淡然平静,仿佛没什么不妥。
星河又向他侧身行礼道:“贤王殿下好!”
宇文衡拱手应承,一来一往,目光交错,互道安心。
萧少俭在一旁,随意点了点头,看起来虽然疲惫,心情却似乎不错。
“贤王来时还是世家公子、大宗伯府的中大夫,在我大梁待了短短数日便被封王,还位列北周五官之一。大周唯一的亲王作为国使来贺,我朝不胜荣幸。听闻近来祠部怠慢了贵客,孤王惭愧。”
“不敢,近来随贵朝大人们一览金陵繁华,听他们讲述国史佳话,实乃吾等三生有幸。只可惜……兰因不在身边。”
烛火忽明忽暗,宇文衡的表情不甚清晰。
察觉了他细微的僵直,星河赶忙上前道:“四哥,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边说着边引他入内。
宇文衡看着她,目光有一丝闪动,沙哑着声音道:“不放心你。”
四个字,重如千钧,饱含了千言万语。
星河点点头,低声回了句,“一切安好。”
一旁,萧少俭重重咳了几声。
对宇文衡说:“是朕有失,险些让兰因涉险。只因为从未做过父亲,甚至不知如何对她才是好的。一心想着要让她继承大统,却从没问过她的意思,也没给她机会解释清楚。朕和你父亲曾有些过节,但他已然身故,逝者已矣,就让一切就此终结吧。如今,看你与兰因如此要好,心里并没什么芥蒂,反倒很是欣慰。”
星河大惊,萧少俭竟然在向宇文衡解释?
难道以为自己和宇文衡有私情?
今夜宇文衡到底做什么了,会让他产生这样的误会……
她急忙解释道:“陛下,我和四哥自小一起长大,长久以来互相关怀,要好……是自然的。”
萧少俭仿佛没听到,伸手拉她坐下,自己也坐了下来。
星河看着宇文衡,一脸不明所以。
宇文衡也是茫然,尴尬地站在这对“父女”面前。
萧少俭指着星河,对宇文衡说:“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
宇文衡有些发蒙,“陛下指的是什么?”
听了他的话,萧少俭微微有些愠色,星河看的心惊肉跳,却也不明白他到底在问什么。
她小心地试探道:“陛下您到底在问什么?您就别打哑谜了……莫说四哥不知道,小女也猜不到。”
萧少俭握紧的拳头稍稍松开,不轻不重的拍在案上,却吓了两人一跳。
星河连忙起身,站到了宇文衡身边,“陛下,有什么事您就直说吧。”
萧少俭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你还不知道吗?!朕因为担心你的安危,安排到文德殿伺候的宫女都是医女出身。昨日你的丫头煎药,她们随便晃晃便闻到了。十三太保?!朕还在纳闷,到底是哪个丫头有了你的骨肉?心里想着一下子太子有了,皇太孙也要有了!可还没来得及欢喜,你又变成了女儿!都是朕的错,这些年未能照顾教养你一二……可是,圣人有训,男女情爱应‘发乎情,止乎于礼。’你饱读诗书,怎能犯下此等错事?!”
他又看向宇文衡,以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朕已命人查过,你与宋氏庶女早有婚约,可如今却与我大梁公主珠胎暗结,总该给朕一个交代!”
“兰因……你……”
宇文衡的神色复杂,看着星河的眼睛,似乎想寻找某个答案。
星河的手有些抖,虽然早知道腹中孩子的存在,这却是第一次在旁人面前直面它。
她有一丝犹豫,低声道:“陛下,小女的孩子……”
“确实是我与兰因的!”
宇文衡抢先答道,同时伸手扶住准备跪下的星河。
“我与兰因从小一起长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所谓婚约不过长辈们错点,我心中早有夙愿,此生非兰因不娶。恳请陛下成全!”
星河骤然失色,认了宇文衡的父亲,还要他认下自己的孩子……着实太难为人了。
“陛下……贤王他……”
话还没说完,察觉到手肘上宇文衡的暗力。
她顷刻间觉醒。假如她否认自己是萧少俭的女儿,那么便是欺君之罪,自己必死无疑;假如她否认孩子的生父是大周贤王,是能给她们母子名分和保护的人,那么这个孩子势必不保。
到嘴边的话又被吞了回去,星河抚着腹部,低头回道:“贤王他可以保护我们母子,不久小女就会随他北上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