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六,已亥,晴。
无冲,大吉。
诸事皆宜。
清早时候,六合园派出仆婢分头去到各房院里,以家主之命请四房掌事,于辰时正到祠堂聚集。
恐家主身体有变,精神紧绷的宫轻羽来不及梳洗、妆发,便急着要先赶过去。
来五房“离园”传话的小丫头,生的明眸皓齿,一副机敏的样子。
见宫轻羽走得急,她匆忙快步跟上去道:“轻羽小姐,这才刚刚卯初呢。祠堂聚集,必有大事,您不如打点一下再过去。”
经她这一提醒,宫轻羽才惊觉,自己当真是糊涂了。
如此非常时候,约在辰时正的集会,星河却在卯初便派人来知会。空下的这些时间,当真是让大家打点自身仪容的吗?
星河做任何事情,必有她的道理。
眼前这个机灵的小丫头,怕是她特意支过来的。
宫轻羽回身折返,向贴身丫头若枳使了个眼色。
若枳忙将那小丫头拉到一旁,摸出一个足两的银锭子交到她手上。
小丫头推却了两下,实在推不过才收了下去。
她转身向宫轻羽行礼,“谢小姐打赏!奴婢这就回去向七小姐复命了。”
拜完刚要走,宫轻羽却伸手一把将她拉住。
“你叫什么?挺有机灵劲儿的!”
刚收了打赏又被掌事称赞,小丫头受宠若惊道:“奴婢名唤紫烟。轻羽小姐过奖了!”
宫轻羽点头笑道:“我看你这双鬟梳的不错,手定然很巧。进来帮我梳个流云髻可好?”
“这……”小丫头面有难色,急着道:“奴婢等都出来了,七小姐那里缺人伺候呢。”
“哦?”
宫轻羽眉梢一挑,心中骤然清明。
六合园位于正中,离他们“离、坎、乾、坤”四院皆不算远,明明时辰尚早,星河却把近身的人都给支出来了……
此时,星河在做什么并不重要,自己该做什么却是显而易见的。
宫轻羽勾起嘴角,指着若枳道:“让我那笨手笨脚的丫头替你复命去。若枳,顺便禀告七小姐,我借六合园的紫烟丫头帮忙梳头呢!要是好啊,可就不还回去了!”
若枳心领神会,应了一声便快步出了院门。
再没借口离开,紫烟只得跟着宫轻羽回房,伺候起她繁复的梳洗、妆点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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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初时分。
宫轻羽领着紫烟步入宗祠外堂,偌大的厅堂里唯有宫浔、宫涟正饮着茶等待众人聚齐。
一眼看到他们身后各站了一名六合园的丫头,宫轻羽不禁失笑,不愧为自小玩到大的表兄妹,这二位也都帮星河留下了人。
“二位表哥,好早!”她行礼道。
宫涟回道:“妹妹早。”
宫浔打量着她道:“轻羽妹妹今日的妆容真是精致。你再看看老二,这发冠、这配饰……啧啧!看来阿衍给咱们的时间太充足,一个个都拾掇的很隆重。”
宫涟直摆手,“都是锦霞丫头会挑!”
宫轻羽抬眼望过去,只见他身后的小丫头娇羞地低着头。
她托了托自己的发髻,微微笑道:“可巧了,今日帮我弄这妆发的是六合园的紫烟。”
“还真是巧。方才我簪发的玉笄不见了,也是六合园的晓霁帮忙寻到的。”宫浔故作惊讶道。
三人相视,一笑了然。
……
“诶呦喂,你们都到了!”
宫沼气喘吁吁地小跑进祠堂,身后跟着他的随身侍从。
见他行色匆匆,宫轻羽不禁笑道:“左右二房的‘乾院’离祠堂最近,表弟怎得这么赶?”
宫沼一下子坐在自己的位次上,大口喘着粗气,捧起侧案上的茶盏,一口气猛灌下去。
又缓了一会儿,他才说:“昨夜看账本,早晨起晚了些。方才小厮来传话,急匆匆地换衣裳、束发,生怕来迟了!”
如此一说,三人心领神会,纷纷点头应和。
四人等了不多时,各房大掌柜和三十六行掌柜中的宫姓子弟也纷纷赶到。
……
辰时正。
东面的钟楼,传来阵阵钟声。
星河推着宫泽,与尚不知和郁久闾·唐古一道,踏着钟声进了外堂。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尚大人安,家主安!”
尚不知拱手回礼,便自顾自的上前,坐到了客座上席。
星河则与郁久闾·唐古一道,将宫泽推到了堂上。
眼见一名陌生男子进了家族祠堂,宫浔身为长孙,不免替大家问道:“七妹,这位先生是哪里来的尊客?”
星河淡然笑道:“请稍等片刻,小妹子自会向大家解答。”
没等多久,门外出现两道人影。
“各位宗族亲眷,我们来迟了!”
独孤莫云扶着一位老者,不疾不徐地走进了外堂。
众人看定,纷纷起身跪迎。
唯有宫沼僵直着后背,快步冲上前,疾言厉色道:“莫云!你怎么不知会一声,就把老祖宗给请来了!”
“昨夜家主吩咐的。”
独孤莫云一脸不在乎,低头对扶着的老者道:“外曾爷爷,咱们不着急。慢慢走。”
老者虽然发须皆白,但精神矍铄,看着宫沼道:“沼儿,你可许久不来看曾爷爷了!”
尚不知慢慢缓下紧张,原来这位便是现今宫家辈分最高的尊长——二房的老掌事,宫沼的曾祖父,独孤莫云的外曾祖父宫泯。
星河快步走过去,亲昵地行礼道:“外曾爷爷安!”
宫泯笑道:“诶,好!七丫头好!”
星河恭敬地将宫泯扶到正位,向独孤莫云使了个眼色。
蓦然转身,向一旁的郁久闾·唐古,行了一个拜见父兄的揖首大礼。
郁久闾·唐古不通中原礼节,见她拜了便忙伸手去扶。
寻常人虚扶一下,便会顺势起身。
星河却生生以额触地,磕了个响头。
如此一下,满堂诧异。
原猜测此人是哪里来的贵客,这样一看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不等大家多做揣测,星河从容起身,清清楚楚地喊了一声,“舅舅!”
一瞬间,空气仿佛凝固。
祠堂中听不到一丝声息。
片刻,只听堂上宫泯惊声道:“这是……七丫头的舅舅?!老头子我怎么没见过?泽儿何时添的儿子?”
他这一问,仿佛巨石击碎冰封,堂中瞬时爆发出嗡嗡不止的私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