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笑嘻嘻地将星河送到外堂,躬身作揖道:“客官,有空常来。”
星河掂了掂漆盒的分量,上好的岭南酸枝,做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她满意地笑了笑,“老板如此爽快,可不得常来么。”
此时,内堂传来“啊——”一声尖叫。
“掌柜的,不好啦!库房有个鼠洞。老鼠……有老鼠!放镇店之宝的锦盒被咬坏了!”
掌柜一听,这可了不得,连忙向星河告罪,小跑着便返回了内堂。
见他们如此慌张,星河不免忧心手中盒子是否完好。
于是缓步走到悬窗下,迎着照入堂中的光束,左右仔细翻看着木盒的边边角角。
“阿衍!”
身后一声呼唤,让她瞬时僵住了。
杨玄风……
哪怕是嘈杂闹市的巷口,她依然可以分辨得出他的声音。
回长安时她便知道,或早或晚总会见到他。
没想着躲,也没想着找……却是在这里,又遇上了……
“哐当——”一声,手中的木盒落地。
盒盖摔开,步摇脱出,在地上砸出了一声脆响。
星河慢慢转过身,熟悉的人,熟悉的装束,熟悉的一切……
唯一不熟悉的,便是他眼中惊喜消散后平添的失落,还有他身边……一身青衣的桃染。
星河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夺门而出,还是该去捡掉落的礼物。
杨玄风亦僵在对面,看着束光中的人。
美轮美奂似不真实……
明明一般无二的背影,却切切实实并不是她。
桃染感受到空气中的凝重,身边杨玄风的激动与失落,眼前女子的紧张与不安。
那光芒中的女子,肤如雪,眉如墨,唇如珠,眼中敛辉,仿佛含着一泓清泉;眉目锋芒,又藏着几度春秋……是难得一见的人间绝色。
尤其,她眉梢眼角的气韵,竟有几分像“那个人”。
桃染警惕地打量着星河,上前几步,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木盒与步摇。
她稍稍检查一下,并未有任何损坏,便将步摇放入盒中,冷着脸递给星河,“姑娘,东西拿好了。”
“我不要了。”
星河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去。
“不要了?”桃染疑思着走近一步。
“嗯。”
星河又往门口退了一步,转身就要走。
仓皇想走,却被桃染伸手拦住,“姑娘说的什么话?簪钗首饰又不是馒头烧饼,怎么落了地就说不要了?即使是天下巨富,也用不着这般傲慢张扬。再说了,我们也不是你想轻辱就能轻辱的人。或者说……你若是想讹人,也该看看对象!”
星河攥着手心,克制着脾胃中的翻腾,低声回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杨玄风上前拉开桃染,略带歉意的对星河说:“姑娘不要害怕,她也不是那个意思。”
“玄风,你瞧不见吗?我替她捡东西,她还不接,这丫头摆明了羞辱我们!”桃染娇嗔地跺着脚道。
星河看了看杨玄风,又看了看桃染,只觉得手脚冰凉,不能自控的有些颤抖。
想接回木盒,却怎么也伸不出手去。
“诶呦,我的大小姐呀!你买件首饰怎么这么费劲?时间来不及了!你觉得好的,全买过去让她挑好么?”
独孤莫云嚷嚷着走进店,看见三人相对而立,直接怔住了。
此时此刻,他很想扮成瞎子摸走。
“独孤公子,你们认识?”
杨玄风凝视着他,眼里有一丝难辨的火光。
见他有所怀疑,星河急忙拉过独孤莫云,“莫云,你可来了。东西我已经挑好了,在那里……”
随着她的指尖望去,独孤莫云看见了桃染手中的红木漆盒。
他立马上前接过,嘟囔着道:“怪了,怪了。我们选的礼物,怎么跑到桃将军手里去了。”
把木盒往星河手上一放,独孤莫云转身拱手道:“杨将军、桃染将军,多日不见,你们愈发光彩照人了呀。”
他先行招过呼,对面两人却毫无反应。
杨玄风依旧目不转睛盯着星河,桃染也仍以锋利如刀般的目光看着她。
独孤莫云将星河拉到身边,煞有介事地介绍道:“这位是我表姐,宫家五小姐宫湲。她是宫家邺城号的采办掌柜,近来到长安办货的。与二位冲撞了,不好意思了哈。”
他又指着面前二人,饱含深意地对星河说道:“这两位呢,是我朝名将,杨将军与拓拔将军。名讳嘛,就不必介绍了,反正与我们的关系也就平常如路人。”
独孤莫云显然刻意挑衅,对面两人的脸色都不好看,星河暗暗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适可而止。
她上前半步,侧身拜道:“二位将军好,宫湲失礼了,望多包涵。”
“宫……湲……”
杨玄风看着她,心中一时思绪万千。
她便是邺城的宫湲?
在乌哲城时,星河还假扮过她。
时过境迁,见到本人竟是在这种情境下。
星河亦看着他,眼中一半冰霜一半炙阳。
一别两宽,她以为自己盼他过得好,万事顺遂,四季长安。
其实不然,见他如此“安好”,她竟莫名的心头起火,如坠寒冬。
“宫小姐认得我?”杨玄风望着她道。
星河努力平复下心情,侧身回道:“久仰将军大名。你与七妹曾有婚约,宫家上下谁人不知。如今妹妹虽然不在了,小女也是万万不敢相忘的。”
听了她的话,杨玄风的脸色瞬间煞白。
他逼近一步,急切的问道:“她没回宫家吗?!她不是逃出去了吗?”
独孤莫云连忙挡在星河前面,伸手推开杨玄风,“杨将军,请你放尊重一点儿。湲姐姐是我与星河的长姐,即便如今你已是外人,也该适当恭敬一些。”
自觉失态,杨玄风往后退了退,语气却仍是十分焦急,“宫小姐,我绝对无心害阿衍,也不想打探宫家的秘密。只求你告诉我一句,她是否安好?只此一句,足矣!”
见他如此情态,仿佛情深意切。
再看他身边,却是另一个神色更为焦急的女子。
“走吧。”
星河自顾自转身,提起裙边便往门外走。
独孤莫云连忙快步跟上,“湲姐姐,就这么走了。不多聊两句吗?”
“你若想聊,便留下聊个够吧。”
说话间,星河已经毫不犹豫地登上马车。
独孤莫云一跃而上,跟在后面道:“姐姐,我错了。往后再见着他们,我便当做没看见。”
马车踢踏起步,缓缓离开“一品斋”。
车厢中,独孤莫云一脸狐疑地看着星河,指尖在她面前轻点着道:“不对,不对。你若只是气他这么快与人订了婚约,绝对不会落荒而逃。难道说,宋氏蒙难到你从天牢逃生。此间的事情和杨玄风、杨家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