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一声巨响,画眉破窗而入。
事发突然,纵使侍卫们已经打起全部精神,还是恍惚了一瞬,才纷纷拔刀相向。
眼见地上一滩冒着泡的血水和被血浸透的衣衫,画眉翻身凌空一脚,踢开眼前数名侍卫,轻巧地落在星河身边。
“小姐!你没事吧?”
她上前扶住星河的胳膊,头一偏,便瞧见了宇文昭。
此时此地此人,着实把她吓了一跳,连忙将星河护到身后。
“画眉,你来了……”
星河脚下一软,伸手搭在画眉肩上,身体不能自主地滑落下去。
“小姐——”
画眉惊呼着,与宇文昭一左一右扶住星河。
“不碍事……有点累……”
星河急速喘息几下,将手中的圆“木片”举到画眉面前,“解药拿到了。这个东西,拿到荻姐姐近身处焚烧,便可解她体内的蛊毒。”
听到“蛊毒”二字,宇文昭陡然脸色大变,“这个妖人是个蛊师?南秦州的蛊师?!这些个大胆狂徒……竟然敢在京中作乱!”
“宇文昭——”
星河一把扯住他的衣袖,“不关南秦各部的事。都是误会……宇文协和……”
说话间,她的腹内阵阵钝痛,脑中嗡嗡作响。
话还没说完,便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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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的柔光。
浮光掠影,云帐摇曳,满室充盈着艾草烘暖的烟气。
从恍惚中渐醒,星河急忙去摸自己的小腹,平坦中微微发硬的触感让她松了口气。
再搭上自己的手腕……脉象虽然悬细,却往来流利,她终于彻底放下心来。
近来实在太累,又总是提心吊胆,着实委屈了这个孩子。
稍稍缓过神,她便仔细打量起周遭来。
这间华室,上栋下宇,俨然内廷殿馆。
四下虽然陈设一新,但细微处的雕镂窗牖、错花壁带和悬楣横梁……却都是极为熟悉的。
此处,正是未央宫的祁云殿。
卧榻一侧,安着一张坐榻,宇文昭正侧卧在榻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一卷竹简。
“画眉呢?”星河开口问道。
见她转醒,精神也还不错。
宇文昭神情一松,懒洋洋地答道:“去杨家了,带着你拼命拿到的木头片。”
听他这么说,星河跟着松了口气,半撑起身子道:“什么时辰了?”
宇文昭道:“巳时正。早着呢,你再多睡会儿。”
“巳时?你都不用上朝的吗?”星河狐疑地看着他。
宇文昭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关心的点,倒是让我有些感动。”
星河并不觉得好笑,冷脸道:“祁云殿,未央宫……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来这干什么?星河,你的记性这么差吗?”
宇文昭丢下竹简,猛然俯到星河眼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我说过,有朝一日,取得大位,就要把你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
“宇文昭——”
星河甩开他的控制,怒目道:“宋星河已经死了!”
“可是长安城里谁都不信呢!”
宇文昭发出一丝哂笑,目光一转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即便不是为了我,你还是会回来。这就是宿命!因为你……我才一直笃信着的宿命!”
“陛下,药煎好了。”
一名宫女翩跹而来,跪在了帘幕外。
宇文昭“嗯”了一声,扬声道:“端进来吧。”
……
罗纱帐边,木托盘上,翡翠盏中,浓浓的褐色汤药,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星河警惕地看了眼宇文昭,随即撇过脸去,又往床榻内缩了缩。
“把这药喝了。”宇文昭命令道。
星河摇摇头,“我没病,不需要喝药。”
“没病?!”
宇文昭哂笑着,指了指不远处的博山炉,“两个多月的身孕,还不好好待着,偏去管闲事,惹得胎气大动。太医们费了不少劲才安下来,还给薰了艾……你觉得不需要喝药吗?”
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星河暗暗蹙起眉。
抖着手托起药盏,她轻轻一嗅,是熟悉、安全的气息——极为温和的保胎药。
轻轻啜了一口……当归的微苦,川芎的辛,甘草的甜……缠绕在唇齿间,星河瞬间被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包裹。
宇文昭忽然问:“孩子是谁的?老四?”
星河目光一紧,“这与你何干?”
“何干?准备养你顺带养孩子,当然要弄清楚些。告诉我是不是老四?”
宇文昭语气稀松平常,仿佛在说午膳要上几道菜。
“不劳操心!”
星河仰起头,一口气喝光汤药,摆下药盏便要起身。
宇文昭伸手挡在她面前,“想来也不是,否则他不会躲在贤王府里,这么久不露面。这老四的命……我暂且留着。你今日不说,明日不说,总有一日也会告诉我。”
星河白了他一眼,“宇文昭,你这个疯子。我的孩子是需要一个父亲,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可绝不是在这个鬼地方,随你这朝不保夕的身份。”
“朝不保夕……”宇文昭愣了一瞬,转而大笑,“哈哈哈哈,你看的倒是十分通透。人人歆羡我从人臣成为君王,却不知事实上我在这个地方、这个位置的确朝不保夕,不过是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所以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要么和我一起做傀儡,要么帮我剪断那些牵扯的线头,我们一起重获自由。”
“你的算盘打的倒是响亮。不过……凭什么?”
星河斜靠在软垫上,努力克制着情绪。
宇文昭凑到她耳边,低语道:“就凭你是宋星河。你只要未死,便一定会报仇……与我站在一起,是最好的选择。你应当庆幸,眼下我正需要一个皇子,否则任凭如何需要你,也断容不下这个孩子。”
他说的十分自信,俨然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将军。
星河一时失神,仿佛看见每每在茶楼撞见,总要相互讥讽几句的那个人。
宇文昭的建议很不错,与他站在一起便是站在君权、臣权博弈的中心,行走于刀锋之上,不成功便成仁。虽然冒险,却是难得的机会。
若是没有孩子,她一定满口答应。
宇文烈,这世上如果有人想他死……若非是她,那便一定是宇文昭,这位宇文家摆在幕前的傀儡和箭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