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需要一个孩子,而我的孩子需要一个父亲。表面上看起来,你我可以各取所需。实则不然!你要与虎谋皮,我却不能带着孩子陪你冒险。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让我走吧。”
星河说得斩钉截铁,只为让宇文昭彻底死心。
生怕他再劝说几句,自己就忍不住答应了。
毕竟,这样一个盟友,并非天天都遇得上的。
宇文昭并不气恼,手一摊道:“你若是不答应,我也就只能将你锁在这了。否则下次相见,要到什么时候?你又是什么面貌?我还能不能认出你来?都未可知。”
果然是宇文昭,软的不行来硬的。
星河并不想与他动气,以舒缓的口气道:“其实你只要悉心养身,当个‘随和’的君王。宇文烈可不见得熬的过你。”
“熬?”
宇文昭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宋作司死里逃生,难道连一腔血气都丢了吗?他们拱我坐上君位,承担着窃国之名。控制我在此一隅,空悬着君王之尊。公卿不入甘泉宫,政令皆出大冢宰……你要我熬着?”
“不熬着又有什么办法?”
星河向后靠了靠,苦笑道:“你与我说‘血气’?可但凡见血,就要冒险,尤其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未央宫。我家一辈人是怎么蒙难的,你很清楚。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任何母亲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再置身其中。”
宇文昭望着她,紧锁着眉头,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凝重,“星河,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所有的事情我自有筹谋,绝不会让你陷入险境。事成之后,我可以赦免你,可以恢复靖国公府,还可以为你一家平反昭雪。”
星河对上宇文昭的双眼,眼中则是另一番痛楚。
“赦免我,恢复国公府,为我家平反昭雪……这些当真需要吗?除了朝堂上的几大世家,谁又知道我宋氏的冤屈。在天下人眼里,我家不过是蒙了灾劫,不知何故就倾塌了……唏嘘几句便罢了。这也是他们的聪明之处,杀了拓跋琰,嫁祸我姐姐,逼死我大伯、父亲和三叔,却一次次秘而不宣……宋氏一门连一场公审,一个辩驳的机会,甚至一个切实的罪名都没有,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绝了。”
腹中隐隐作痛,星河痛苦地拧起眉头。
“别说了!别再说了!”
宇文昭伏身星河榻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告诉我你要什么?除了离开我身边,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甚至……大周的后位!”
“我什么都不要。”
星河用力抽回手,却被他紧紧攥着。
宇文昭盯着她的双眼,以低到听不清的声音说道:“留下来,我需要你。”
寥寥几个字,近乎恳求。
星河目光一垂,正落到他的手背上。
那道浅浅的伤痕着实刺目。
欠的债,总要还的……
山水有相逢,她还债的时间到了。
一瞬间,星河失去了说“不”的力气。
她停下挣扎,叹了口气道:“你有什么计划?”
宇文昭抬起头,眼中仿佛闪着光,表情却没有一丝放松。
他松开紧咬的牙关,冷冷地说道:“笼络门阀,稳固皇权……杀了宇文烈。”
星河点头,“想法不错,打算从何处开始?”
宇文昭回道:“后宫。”
后宫与前朝从来密不可分,搅乱后宫便能搅乱前朝;稳固了后宫,自然能平衡前朝各方的势力。
拓跋琰就是如此,稳固了朝堂近十年。
能打起这样的心思,宇文昭当真是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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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大冢宰府,一夕间换上了贤王府的匾额,除了巡兵、家仆少了一半外,一切似乎没有任何不同。
一袭火红的身影自高墙飘然落下,借势点在几片残叶之上,轻巧地掠过一泓如墨的池水。
飞旋着落入亭间,脚下不沾一点水迹。
宇文衡一身清灰常服,正细描着一副残荷丹青,头也不回地说道:“画眉,这里是自家地方,以后要走大门。”
画眉拱手回道:“是,贤王殿下。”
“星河这两天如何?”宇文衡抬头问道。
画眉神情复杂,低头沉默不语。
宇文衡丢下笔,“宇文荻救不了便罢了。回去告诉她,万勿强求,保重自己更重要。”
“郡主……她已经没事了。”画眉回道。
“没事了?!”
宇文衡颇有些意外,“夜须弥那丫头回来了?”
“并没有。阿弥她……尚在南秦州……”
画眉欲言又止,颇有些踌躇。
宇文衡一眼看穿,“到底怎么了?难道你家小姐出事了?可是杨家人发现了端倪?”
画眉赶忙摇头,“并没有。只是在抓对郡主投毒之人时,出了一点小意外……我家小姐被陛下带进宫去了。当时乱成一团,我势单力薄,又急着回去救郡主,便没能跟小姐在一起。”
“她进宫了……”
宇文衡的表情十分微妙,几分出乎意料,却并不见丝毫担忧。
片刻思量,他淡然说道:“陛下不会伤害她的。”
画眉却十分紧张,纵使知道宇文昭和星河之间颇有牵绊,她还是不放心星河的安全,尤其是她腹中的孩子。
“可是我家小姐的孩子?”
宇文衡没有接话,转身道:“左右星河是不会有事的。本王会让月怡打点一下,明日一早进宫拜见中宫娘娘,顺便也探探风声。”
“宋月怡?”
画眉迟疑一瞬,转而了然。
宋月怡与宇文衡有婚约,虽然宋氏家门不复,但那份红纸黑字的婚书却还在。
如今,她也算是贤王府名正言顺的女眷。入宫向皇后娘娘请安,并不算什么大事。
“我能否一起去?”画眉急着问道。
宇文衡目光一转,对她摇了摇头,“月怡过目不忘,观察入微,你想混在她身边绝无可能。更何况,本王并未告诉她星河生还之事。你若冒然出现,免不得要对她说实话。如此……并不妥当。少一人知道,星河便少一分危险。”
画眉深以为然,连忙点头道:“多谢贤王殿下了。”
见她似乎要走,宇文衡忙说道:“你留在王府吧,有什么事情也能及时知道。”
画眉有些迟疑,“独孤莫云那边……”
宇文衡道:“本王会知会他的。”
“那便多谢了!”
画眉拱手行礼,熟门熟路地往别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