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眼皮一抬,“这并不重要。我只想告诉你,对你下蛊的是南秦北邡部的一名蛊师。是不是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一个看似扯不上关系的人,要暗中对你下蛊?”
宇文荻骤然失声;杨玄风若有所悟;桃染则瞪大了眼睛,努力把星河与“宫湲”做着对比。
星河继续说道:“那名北邡部的蛊师,曾是宇文协身边的常随。去年你送到泰州的那批木炭中掺杂砒石,而宇文协正是中了砒石之毒而死。所以你说,人家来找你复仇,是不是顺理成章?”
宇文荻讶异道:“不是我!虽然说我负责押运木炭,但是绝非我下的毒。”
“是吗?但你很有嫌疑呢?”星河步步逼近她,“令兄宇文烈大人,支持的是武帝三子——当今陛下。当时,陛下因为与皇后娘娘的婚约,失去了世子之位,自然不可能受禅登上大宝。所以你们兄妹一心,害死了宇文协,让陛下成为唯一的选择。”
“不,不是我!”
宇文荻直摇头,刚刚恢复起来的身体有些难以支撑,不禁猛然咳嗽起来。
星河轻吁了口气,目光一转道:“我自然知道不是你做的。所以那名蛊师自尽,我拿到了蛊毒的解药,此事……便过去了。否则,郡主要如何向天下人解释此事?”
宇文荻有些愧色,做人当有同理之心,星河如此替自己考虑,自己竟然怀疑她向大嫂下毒,委实里子面子都挂不住。
“对不起,阿衍。是我急糊涂了。”
星河摇了摇头,“有动机如何,有动手的条件又如何?你被怀疑杀了宇文协与我被怀疑对沈夫人下毒,说白了是一回事——都是人心作怪。世人目光狭隘,从来只看得到自己想看的事。真相是什么又如何,还不是当事者心里头有鬼?”
被说心头有鬼,反应最大的便是桃染。
她正被心头的“鬼”日夜折磨。
不知死活的宋星河……不知何时会再出现的宋星河……是她今后幸福的唯一变数。
今日既然再见了,无论如何要除掉她。
“宋作司果然好口才!你说自己手段普通,也太过自谦了。比起我等军中之人,你忖度人心的功夫简直如火纯青。你把自己说的何其无辜!我只问你,为何要假扮宫湲混入上大将军府,为何要藏身宫中,为何今日会出现在与文智侯府?”
桃染步步逼问,仿佛自己是难得清醒的局外人。
星河瞬时失笑,“我混入上大将军府?!难道不是你跪着求我去的?”
桃染脸色有些僵,怒目道:“我那也是一时情急,不查你的真实身份。否则也不会……”
“咚咚——咚——咚咚咚——”
四面八方传来阵阵鼓声,文智侯的小敛之礼结束了。
时间再耽搁不得,杨玄风从桃染手上接过皮匣,递回给星河,“阿衍,大嫂的事情是个误会。宫中、文智侯府都太危险了。你随我回去,其他事情再从长计议。”
他的眼光里透着坚持,星河在其中读到了一句未完的话。
只可惜,一切都已经完了……
并没有接过皮匣,星河理了理长袖道:“东西挺沉的,帮我拿一会儿吧。作为酬谢,我带你们出去。”
说罢,她自顾自地转身往前走。
没走出几步,背后忽然袭来一丝凉风。
还没来得及回身,便听到皮匣落地“嘭——”的一声。
猛然回过头,星河吓了一跳。
桃染手持匕首,面目狰狞,正停在自己背后一尺远的位置……杨玄风徒手握着匕首的利刃,将桃染挡在了后面……宇文荻伸手挡在两人中间,目光纠结而复杂……
三人仿佛雕像一般,僵持在一起。
眼前滴滴答答的鲜血落下,桃染眼中全是不甘和愤恨。
“啊——”星河一声惊呼。
羊皮匣落在地上,匣身裂开了一道口子。
那几本书可是世间珍品!
若是摔坏了,可比刀子捅在自己身上还疼!
她几乎是飞扑过去,瞬时将匣子抢出到三人的僵局之外。
“你看,她根本不在乎你。你为她做什么,都没用。”桃染的声音冷的可怕。
杨玄风岿然不动,“不需要有用。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她。包括……你。”
宇文荻在一旁,气得直跺脚,“桃染,你做什么?!阿衍她没有对大嫂下毒,她还要带我们出去,你怎么能暗中偷袭她?”
桃染头一撇,“好心带我们出去?她进文智侯府偷东西,偷来的匣子却让玄风拿着。等会到了外院,她一声嚷嚷,侯府的人岂不是要将我们当贼人拿下?!”
星河迅速打开皮匣,看到书卷、木盒都没有破损,才终于喘了口气,却被桃染一番说辞惊到了。
她不禁啧舌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桃染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你不是想报仇吗?既然我们三人都与你有过节,眼下不正是个好机会?!”
星河被她说的没了脾气,横竖桃染是想要自己的命,有没有对沈夫人下毒,自己承不承认都没有任何关系。
她摊开手道:“谁说我要报仇了?!冤冤相报何时了……你们的亲人害了我家人,我便一一要他们的命吗?等着将来再有你们的亲眷,来向我的亲人报仇?!很可惜,我已经没有亲人了。仇恨延续下去,连个归处都没有。”
话音刚落,院子那头传来一声孩子清脆的喊声,“姐姐——”
四人同时望去,只见宇文昭怀里抱着个小童,身后站着侯府管家,不知何时从何处出现在了竹林前面。
他放下一身孝服的小童,指着星河道:“你急什么?她不是在那。你瞧瞧,还没被人捅上刀子呢。”
“姐姐——姐姐——”小童欢喜地往星河飞奔过去。
管家在一旁喊道:“小侯爷,慢点,慢点跑!”
“姐姐!”小童一把抱住星河的腿,“姐姐拿个东西,怎么耽搁这么久?熙儿找你半天了,你莫不是迷路了?”
被个小孩子缠问,星河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看他与河州差不多大的年纪,虽然一身粗麻丧服,白生生的小脸却稚气可爱,心头一软便蹲下来与他平视。
“熙儿……好名字。”
宇文熙咯咯笑了,回身冲宇文昭招手道:“姐夫,你快过来!这匣子坏了,你来替姐姐拿一下。”
星河差点失笑,这个孩子倒是颇有家教,知道该替女子拿重物;更难得的是,他会掂量自己,知道自己拿不动,不与寻常孩子一般妄自逞能;最有趣的是,他的眼色极好,知道谁是可用之人,即便使唤起大周皇帝来也丝毫不怯。
常言道,三岁看老。
这个四五岁的小娃娃,只要教养得当,将来绝非普通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