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客到。”
小伙计将星河领到内室,隔着鹅黄的纱帐,坐榻上倚着一名女子。
“噢——要买什么官?什么阶品?”里面的女子慵懒地问道。
这声音十分熟悉,正是“死去”多时的宋凝香。
不等小伙计回话,星河便扬声道:“原来这家店当真有门路!这位夫人,我是钱程介绍来的,想替家夫——义城郡少尹,谋一个郡守之位。”
里头的人明显身子一僵,愣了一瞬。
“请这位夫人进来说话,司茗你先下去吧。”宋凝香道。
小伙计却一动未动,躬身拱手道:“夫人,这不合规矩。”
星河偏头看向他,“小哥,什么规矩?”
小伙计回道:“家主有规矩:您与我家夫人谈生意,小人需侍奉在侧。”
宋凝香没有出声,看来她确实要守这个规矩。
星河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伙计的肩膀道:“小哥通融一下。我与你家夫人都是女子,一起下盘棋,还能讲讲价。你一个伙计,又不能定价拍板,硬是赖在这儿做什么?”
小伙计拱了拱手,“夫人若是不愿意守规矩,那小人便只能请您出去了。”
说完,他身形一转,竟然在刹那间移到了星河近身。
星河勾起嘴角,“咦?奇了怪了!我家也是做生意的,却从未见过如此蛮横的伙计……倒管起主人来了。”
纱帐内的宋凝香终于出声,“客人错了……他才是这里的主事人。我只是个帮他辨人、出价的伙计罢了。”
小伙计一惊,一向谨慎的夫人竟主动将“外衙”的秘密告诉一个陌生人……今日的情况有些不对呀!
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脚下一软,“嘭——”一声摔倒在地上。
接着天旋地转,眼前由白转黑,刹那间便失去了意识……
“成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星河拍了拍手上的“尘灰”。
宋凝香猛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纱帐前,颤抖着手撩起轻纱。
“星河——果然是你!”
她看着星河,仍有些难以置信。
星河的眼泪在眼眶中打着转,“姐姐传纸条让我来,难道还能假了不成。”
“心存侥幸,却没想到当真是你!我就知道,只要住在祁云殿的人是你……就一定有办法找到这,一定有办法来见我。”宋凝香肩头颤抖道。
星河后退几步,俯身行礼,郑重地拜道:“长姐万安。当日未能赶回去救你,星河惭愧!”
“你快起来!”宋凝香快步上前,扶她起身,“你若是回来,怕是要和父亲一般下场了。”
星河抬起头,声音有一丝哽咽,“姐姐过得可好?”
宋凝香的脸微微一僵,指着地上的小伙计,露出苦笑道:“你觉得会好吗?每日出来透个气的功夫,还有这只苍蝇在旁监视。”
眼光一转,她又道:“与过往没有任何区别。”
星河有些难过,“姐姐随我走吧。”
“不行——”
宋凝香直摇头,“且不说能不能走出这儿。稷儿还在咸阳,若是我一走了之,宇文烈会杀了他的。”
星河牵过她的手,指尖在她的手心上轻轻写下一个“宫”字。
心领神会,宋凝香闭上双眼,长舒了口气。
却仍是摇头道:“若我们走了,京城宋氏乃至北荆州一门千百人都会遭殃的。”
星河眉头一皱,没想到她有这样的顾虑。
从宇文烈以雷霆之势料理了李家来看,他确实有这样的能力,想来也这样威胁过堂姐。
“有办法除了祸端吗?”星河低声问。
宋凝香默默摇头。
星河在她手心上写下“毒”字。
宋凝香摇头,回了一个“防”,示意宇文烈处处小心,防得滴水不漏。
星河又在她手心上写了个“刺”字。
宋凝香仍摇头,回了个“祸”,示意宇文烈暗卫密布,行刺乃是引祸上身之举。
一明一暗都使不通,难道要将对付宇文烈的计划提前?
星河随即否定了这个想发。
眼下宇文昭随时可能毒发,万一一招不能制敌,便要同时应对宇文烈和向宇文昭下毒的幕后黑手。
到那时,腹背受敌……怕是难以招架。
这么多日,师父还没有露出踪迹,难道他身在西蜀或者别国?甚至草原、西域、吐谷浑?
一阵头痛,星河甩了甩头,“姐姐有何计议?”
宋凝香附耳道:“你先回去,保护好自己。我留下来搜集能将他一招致死的证据。”
她早见惯了风浪,一旦平复下心情,思虑也跟着沉稳起来。
星河何尝不知这是当下最好的选择,但是看堂姐这副样子,又怎么忍心让她继续面对仇人。
看出了星河心中的疑虑,宋凝香伸手将她的鬓发拨到耳后,柔声道:“你就是太感情用事,白白浪费了聪明的头脑。”
她的话里有几分安慰,又有几分责备。
星河低下头,眼中满是悲切,“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大伯父、父亲、三叔……如果我能早点看清……”
“早点看清我与他的事吗?”宋凝香眼中满是悲哀。
星河沉默了,若是她早点看清又会怎样?
“当局者迷,若是你当时看清了,怕是也不能说服我辨清虚情假意。反倒是我,可能会琢磨着怎么除掉你。”宋凝香直言不讳道。
以她当时的立场,若是自己与宇文烈死灰复燃的旧情被人知道了。哪怕是自己的亲妹妹,也一定会想办法让她永远不能开口说话。
星河并没有恼怒,亦没有庆幸或其他情绪。
世间事根本没有如果。
每一个刹那的思绪,每一个大大小小的决定,每一个机缘巧合、灵光一闪……一起垒砌成了今日的一切。
无法回头,只能努力向前走。
“姐姐,你受委屈了。”
星河从袖中掏出一沓银票,“这是买官的定金。”
宋凝香有些诧异,指了指地上的伙计道:“这……没关系吗?”
星河挤出一丝笑,“我对他下的不是迷药,而是一种蛊。蛊虫受我操作,随时可以让他毒发晕厥……由于毒性猛烈,毒发前片刻的记忆是不会存在的。所以,等一会儿他醒了,我们按规矩做买卖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