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家堡最深处的宫氏家祠,分内、中、外三堂,以扇形打开,层层渐次开阔。
今日,三堂内皆站满了人。
家主大选,族中辈分最高的宫泯并未现身。其长子宫沨,作为与老家主平辈的尊长,正主持着整场家祭。
内堂正中,十七行牌位整齐地排列着,祭桌上摆着三牲祭品。
堂下,由宫沨领祭,宫家亲眷、尊长和各房的主事、账房大先生,整整齐齐的列成数排,各自举着香火俯首祭告。
星河稍稍抬起头,隔着眼前寥寥青烟,看到最前排站着:二房两位外叔公和三房一位外叔公;其后是舅舅宫溏、三房的三位舅舅和舅母、四房的两位舅舅和宫涟的母亲崔氏,以及五房姨母宫汐。
她的侧边及身后,站的是邺城二房的三表哥宫沼,乌哲三房的大表哥宫浔、表姐宫湲,金陵四房的二表哥宫涟,还有西蜀五房的表姐宫轻羽。再往后,便是五房的账房大先生。
出了内堂往外,则是更为宽敞的中堂。
宫氏晚辈的近亲、五房大掌柜、宫家三十六行掌柜和八十一商行掌柜一一在列。
隔着中堂,便是祠堂的外堂。
数百名来自各朝各地的大小商号掌柜、交好的世家友人和各朝、各地与宫家关系密切的生意伙伴,都在大齐首辅尚不知的带领下,随着主家一同祭告。
遵照祖训,一切从简的家祭礼节之后,此次集会最重要的事情终于开始了。
按照家规,宫沨作为在场辈分最高、最年长的长辈,将负责主持整个家主大选。
当他站到内堂正中央之前,堂下所有人纷纷退到内堂两侧,找到自己的位次,安分地跪坐下来。
所有人正襟危坐,不偏不斜得目视着宫沨。
下一步,按照家住大选的流程。他要将宫氏家规从头到尾念上一遍。
寻常人家,祭告时念念家规是常事,搁到宫家却是件大事,尤其对在堂上念家规的人来说。
只因为,或长或短数百条家规通读一遍,至少要大半日的时间。
对于年过七旬的宫沨来说,不仅是身为长辈的尊荣,更是对他体力与耐力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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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从东窗移到西窗,遥遥传来的钟声换做鼓声。
跪坐在堂下的人,尚有丫头送进来的清水和薄饼充饥。站在堂中的宫沨却依照家规,不肯稍作休息。
一卷一卷的家规由小厮们依次奉上,待他念完之后马上换成下一卷。
念到最后,宫沨流着虚汗,口干舌燥,声音也渐渐沙哑起来。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看着他,生怕家主大选还未开始,便折腾坏了这位老人家。
“宫氏子孙……善念为先,恶性不存。”
终于,将最后一名小厮送上的最后一卷家规念完。
宫沨捂着胸口,猛喘着粗气,将丫鬟奉上来的清水一饮而尽。
内堂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良久,宫沨终于缓过气来,指着立在一侧的丁远道:“丁先生,你来公布一下核账先生核算的结果。”
听到召唤,丁远托着一个卷轴,快步上前替换下二房老掌事的位置。
“诸位尊亲,各位掌事和账房大先生。初春时节,老家主驾鹤西归。一个月内,五房同时封账;五路核账先生入驻各分号,皆在三个月内完成了账目的核算。将参选家主者掌事期间,分号全部账目进行核算,双倍扣除不符合家规的进项后,再将各房掌事执掌分号期间所有营收均摊到每一年。此时,小人手上的,便是各房最后的数目。”
说着,丁远展开卷轴。
一瞬间,他露出诧异的神色,稍稍抬起头,目光在宫沼和星河身上打了个转。
所有人屏息凝神,等待他将要公布的结果。
丁远深吸了口气,努力定下神,开口念道:“长房长安号;掌事者宫衍;年内营收一百三十二万钱。二房邺城号;掌事者宫沼;年均营收一百五十七万钱。三房乌哲号;掌事者宫浔;年均营收一百万钱。四房金陵号;掌事者宫涟;年均营收一百一十一万钱。五房西蜀号;掌事者宫轻羽;年均营收一百零三万钱。”
将近三十年,宫家又一次家住大选。
前一次,宫泽不足百万而当选家主。这一次,五房竟然都超过了百万钱的营收。尤其重建不过大半年的长安号,竟然排在了第二位。
这些数字让所有人都很惊讶。
星河听到宫沼的数目后,也难掩讶异之色。
日常经营,违规往往难免,在双倍扣除违规之数以后,邺城号竟还是达到了那样惊人的数字。
星河看了眼程乾,他的脸色与自己此时一般无二,都满是惊诧与忧虑。
从秦牧那得来的消息,二房的营收大约在一百五十万钱,她估量着分号身在大齐,宫沼多少会染指上私盐、私铁之类的生意,扣个几十万钱也不在话下。
可是为什么,他的数目不少反增呢?难道他真的买通了核账先生,漏报了自己不合家规的进项?
还有大表哥,乌哲号那么多年的经营,结果他竟然垫了底……
难道为了当家主,他做了那么多黑市生意,又老老实实全数报给了核账先生?若是水分榨尽,乌哲号的账到底还有没有再审的意义?
不容她想太多,丁远已经命人送上了签筒,招他们去抽长短签了。
乌金的签筒内里共有五层,每层的高度不同,对应的签长也不同。外观上看起来一般长的五支签,其实长度相差甚远。
五人站在签筒前,谁都不好第一个上去抽。
“长幼有序,从大哥开始吧。”宫沼提议道。
宫浔有些紧张,直摆手道:“尊卑有序,当从长房先开始。”
星河笑了笑,“按高矮个子可好?”
她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
宫轻羽摇了摇头,指着签筒道:“还是抢吧!”
话音一落,五人同时伸手,一阵尚算平和地博弈之后,每人指尖都捏住了一支签。
“各位掌事,请抽签!”
丁远高昂一声,五人同时从签筒中抽出了自己的签。
顾不得旁人,星河低头一看自己手中的签……实在短的让人绝望。
放在掌心里,完全可以被藏起来。
这是五支签里最短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