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明王之名,尚不知霎时变了脸色。
虽然他早就知道,明王一定不会放弃拉拢宫家,却没想到对方早已与宋星河接触过。
可是听宋星河的意思,显然她还没有靠向明王,也没有打算挡自己的路,甚至因为邺城号的“倾力投入”,他们之间还有商量的余地。
尚不知按耐下怒气,慢慢抬起双臂,用力拱了拱手道:“本官事务繁忙,并不打算多做停留。望宫家有自知之明,不要走上一条不归之路。”
“谢大人提点。恭送大人!”星河扬声道。
“大人慢走。”宫浔立刻附和。
“尚大人,多来走动。”宫涟客道地说。
宫沼脸上有些尴尬,拱手回礼道:“大人恕罪,小人改日一定上您府上请罪。”
尚不知一一看过他们五人,沉下脸色徐徐说道:“百年宫家,果然有包容之心,前一时还你争我夺,此刻却又同气连声。果然……不同凡响。今日,本官算是见识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望着尚不知的背影,宫沼愣在原地,有些结巴地说:“他就……这么走了?说好了要向我爷爷提亲的……湲儿她……”
宫浔手一伸,用力拍在他的后脑上,“提亲?你疯了!他主持的大齐新政,条条框框都在打压商贾。我们宫家可是天下商贾之首!你要把湲儿嫁给他?是打算把整个宫家赔给她当嫁妆吗?”
“成了亲,就是自己人了。他还能坑了宫家?”宫沼低声辩驳道。
宫涟啧了一声,摇头道:“你看看大齐现在的杂税、市税有多重,可全都出自尚不知之手。邺城号地处西域到南朝商道正中,做的就是大宗货物买卖,手上的现银有多重要,不用我提醒你吧?他却让你倾尽家财去买地,这不是坑还能是什么?!”
“地价炒高了,再卖嘛……要是总号肯拿钱出来炒高地价,我那点地想脱手……还是很容易的嘛……”宫沼小声嘀咕道。
宫轻羽嘴一撇,眯着眼睛说:“若是大齐朝廷一纸政令,说田亩若干年内不许交易。你的邺城号和宫家总号百年积蓄,可就全要给他人做嫁衣了。”
“尚大人不会那么做的!他说湲儿性情温和、秀外慧中,要聘她为当家主母。怎么会……陷我于不义……”宫沼努力抗争着。
事情这么明显,其他各房都看得清楚。唯独宫沼深陷其中,恐怕不是他看不清,而是不愿意看清……
星河叹了口气,无奈道:“三哥,眼下不是想亲事的时候。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呢!”
“烂摊子?收拾?”
宫沼难以置信地看着星河。她方才说眼下要处理的事情,难道是指邺城号大肆置地留下的问题?
“谁收拾?怎么收拾?”他诧异地问。
星河眉峰一挑,撇嘴道:“邺城号做的事,当然得由你自己去收拾。”
“这……怎么收拾?”宫沼有些头疼。
“那就开始议事吧。”
星河手一摊,示意大家各自坐下。
五人各自扯过一块褥垫,围坐在一起,仿佛幼时围着火炉等着听老管家讲故事。
一瞬间,熟悉的感觉盈上心头,所有人都不禁缓下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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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哥,你买了多少地?”星河问道。
宫沼咳了一声,有些心虚地说:“也不算很多……主要以坡田、滩涂为主……价钱都比较低……”
“坡田?滩涂?!”星河瞪大了眼睛,一把捂住额头,摇头道:“完了完了,你买点良田也好啊!买什么劣地?”
宫沼回道:“劣地便宜啊,尚大人说囤的亩数越多越好。”
“三哥!你买地时想过吗?万一朝廷‘均田税’,你囤的地既租种不出去,也卖不出去,却要按照面积缴纳田税。到那时,该怎么办?”星河严肃地问道。
宫沼一愣,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
忽然,他猛地一阵摇头,“怎么可能均田税?大齐的田地可都在世家大族手中,一旦均税……举国上下都会反对。”
“所以,你到底买了多少地?”星河再次问道。
宫沼吞了吞口水,伸手比了个四。
“四千亩?”宫轻羽眉眼一抬。
宫沼低下了头。
宫浔眉头一紧,讶异道:“难道是四万亩?”
宫沼的头压得更低了。
“到底是多少?我可不敢再猜了!”宫涟急切地说。
宫沼头一抬,捂着脸道:“四十万亩。”
“诶呦——”
“造孽!”
“败家子!”
宫涟、宫浔、宫轻羽挨个捂着额头,做头疼状。
邺城号,果然积蓄够多,竟能吞下这么多地……
星河蹙着眉头,急切地问:“四十万亩田地,有田庄在种的有多少?”
宫沼心算一瞬,回道:“不足三成。”
“那么多劣地……三成不错了。”星河长叹了一口气,“为今之计,要把田亩尽快租种出去。”
“说得轻巧。现在可是春末夏初,正是农忙的时候。手上有这么多田地,还都是劣地,一时间怎么租得出去?”宫浔忧虑地说。
星河眼珠一转,思量着说道:“旧年,南朝战乱,有近十万流民涌入大魏。采纳我的建议,拓跋琰将这些流民分批安置到陇中周边,意在冲淡宇文氏和当地其他豪强家族的势力。如今,宇文家已经执掌江山,南朝也逐渐安定。不久之后,大周一定会分批驱逐出那批流民。”
宫涟点头应道:“的确有此风声。但是,先前孙缪大乱,江淮之间十室九空,许多田地都成了无主之物。新君继位后,大梁休养生息,集纳无主之地,均摊给当地平民。那些流民就算回来了,一时间也难以安置。”
星河食指绕自己的鬓发,盯着宫沼道:“大齐新政里似乎有一条——若是外来人能以长契的形式租种下大齐的土地,便可以定居在当地。假如赶在八月‘案户比民’前迁入,今年便能拿到照身帖。”
宫沼连连点头,“是有这么一条。”
忽然间,他瞪大了眼睛,指着星河道:“你要我把田亩租给南梁的流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