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过林间的溪流,脚下的地势渐走向上。
路上的山石越来越多,树木的间隙也越来越大。
“刷刷刷——”
松柏的低枝抽在脸上,疼得星河苦不堪言。
她想要说点什么,却在抬头望见身后漠然前行的人群时,被他们森然的气势压了下来。
山林盗匪,又是异族,一时当真不晓得如何沟通。
虽然包袱里带足了细软,可是拿钱买命这种话,她酝酿到了嘴边也不敢说出来。
行囊里倒是有些救命的药材,暂时冒充一下江湖游医倒是可行。只待对方放松下警惕,她还是能找机会逃出来的。
眼下当务之急,便是记下回被劫之地的路。
想到这里,星河忽然有些想哭。
一路上,她被大胡子扛在肩上,早就晃得头晕眼花,虽然一直努力在记路,其实早已丢了方向。
……
山势渐高,对方的人也越来越多。
沿途经过了几个简易的岗哨,戍卫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虽然不少人都受了伤,却一个个严阵以待,气势上绝不输寻常军队。
星河越发肯定,这些人就是羯部的叛军。
他们的驻扎之地竟在山上?实在让人困惑。
若是向东投靠大齐,临时经过此地,他们为何不待在方才经过的溪边呢?那里显然更方便休整,也更加隐蔽。
观察过他们的伤,大多都是新造成的,显然短期内经历过极为艰难的战事。
莫非,他们正在与人对峙?
与他们对峙的又是什么人呢?
羯部?或是大周军队……
为了稳固人心,大周朝廷并未发布褫夺羯部武将军衔的檄文。按照羯部新主石越的说法,他不可能发兵剿灭所谓的叛军。
唯一的可能——与叛军对峙的是大周军队,甚至是杨玄风带的那一百人。
几个月来,她虽不至于刻意打听,却也认真留意过,并没有得到平叛的任何进展。
难道他们一路追赶叛军到了这?
如此一想,星河的心怦怦如擂鼓。
好不容易离开了大周,可千万别再和大周的军队打上照面。
(珍爱节操,拒绝盗版!)
……
越往上走,高树越来越少。
一人多高的灌木丛中,若隐若现可见不少警戒的人。他们身上的衣衫都是暗色,脸上也涂了泥浆和草木汁,隐蔽在树丛中难以察觉。
虽然他们看起来驻扎此地不久,布防却是有条不紊,堪称经验老道。
穿过灌木丛生的区域,已经到了半山腰。
活动在附近的人越来越多,草里丛中被辟出一块块空地,停歇着不少马匹,凌乱的堆放了一些行军的杂物、兵器和辎重。
这些人三三两两围在一起,协力搭着帐篷,剥着野兽的皮肉,捣着各式的草药,相互帮忙包扎着伤口……
一切都在默默的进行,哪怕是刚会走路的孩子也在无声的玩耍。
看来,他们的敌人就在不远处。
身后的人渐渐散开,秩序井然的走进人群里,加入他们整理凌乱的场地。
走到最后,除了细辫的女子,便只剩下一个牵马的少年。
蜿蜒向上的小径终于到了尽头,那里是一块宽敞的平地,支了几顶较大的帐篷,周围守着几个身着铠甲的卫兵。
大胡子将星河放下,朝细辫的女子说了几句,便快速的转身离去。
星河还没回过神来,便被那女子扯住了肩膀。
“夜鸷将军负伤,你去救治。”
对方的语气生硬,仿佛随时准备一刀结果了她。
星河连忙点头,指着马背上的包袱说:“小人带了有药。”
细辫女子朝牵马的少年说了一句,那少年立刻解下包袱扛在肩上,快步走到她们身边。
见“大夫”十分配合,细辫的女子稍稍放松了警惕。
她将星河带到最大的帐篷前,忽然低语道:“中原人,将军不死,你不死。”
这个意思……治不好他们的人,她就死定了……
治不好要赔命,“大夫”竟然如此命比纸薄!
星河一个哆嗦,唯唯诺诺地点了头。
紧接着,便被细辫女子推着一起进了帐篷。
这帐篷密不透风,一片昏暗,闷热和血腥气扑面而来……此情此景,实在太可怕了。
星河全身一抖。
这公主不会吃人吧?!
细辫女子拖着她半跪下来,口中呜哩哇啦说了起来,大约在描述如何在山林里捉到的她。
星河暗暗抬起头,借着帐篷顶部投下的几束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在她面前不远处,铺着厚厚的毡毯,上头背对着她侧卧着一个人,盖着厚厚的兽皮,全身都在轻微地颤抖着;一名身着单衣的女子坐在边上,身上简单包扎了几处伤,同样扎成细辫的长发高高束起,已经热的满头大汗,却凝神听着细辫女子的描述。
终于,那细辫女子说完了话。
她将星河往前一推,生硬地说道:“快点拜见我族公主!”
星河连忙伏身道:“小人拜见……”
话还没说完,便听对方焦急地说:“大夫免礼,你快来看看夜鸷将军的伤势!”
她这句汉话说的极为流畅,甚至有些邺城口音。
星河忽然想起,当年齐魏大战时,参战的羯部王后曾被齐军俘虏,两朝修好之前一直被扣押在邺城,甚至长公主就生在邺城、长在邺城。
这个人,果然是石岚公主。
不过,不论看起来,还是听起来,这位公主都伤得不重。
需要诊治的所谓“夜鸷将军”,大约是卧在兽皮中的那个人。
这么大热的天,裹着这么厚的兽皮,他大约是受了很重的外伤,失血过多而在发冷。
夏季,外伤比内伤更难治。
有时候,小小一个伤口,处理不当便会发高热,溃烂感染致死。
自己的小命竟然系于别人,而且是个受了极重外伤的人身上。
星河丝毫不敢怠慢,快速移到了伤者身边。
刚刚靠近,她便被那人身上,贯穿整个肩膀的一支箭给镇住了。
那支箭,实在太美了!
它比寻常的箭短上几寸,通体金色,在昏暗的帐篷中依然耀眼。
箭尾是一片形似孔雀尾的翎羽,也是同样的金色,其上羽毛根根分明,仿佛流淌着光芒。
箭头尖细、锋利,带着柔美的弧度,金光耀眼又冰冷残酷。
这不是一支箭,而是一件艺术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