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看着她,认真地点了点头,指着笔直的箭身说:“这里有两道细缝,顺向拔箭的话,会触动回钩的机关,放出藏在箭身里的毒物;细缝两边排布着‘鳞羽’,逆向拔箭的话,也会触动里面的机关,让那些羽片张开,刺进骨肉里去。”
石岚听得目瞪口呆,难以置信道:“大夫,你是什么来路?这样随便看看,便看透了‘金翎箭’里的机关?此箭可是我族御匠师秘制,就连历代首领也不清楚其中奥秘。”
被她这么一问,星河出了一身冷汗,连忙解释道:“我们游医可不止是看病,行走江湖为人排忧解难,祝由术、奇门遁甲、机枢精巧……都得了解一二。”
她的头皮有些发麻,生怕这羯部公主再多问几句,那自己这个游医便没法再装下去了。
出乎意料,石岚很认真地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嗯,中原大夫的确是厉害!我小时候住在齐国,曾生过一场大病,族中医师怎么都治不好。后来找了位大齐巫医,给画了几张符,做了场法事便好了。”
她的话,让星河有些接不上。
大齐哪有什么巫医?!更别提画符、做法事之类的祝由术了。
若无其他药石的配合,它们根本治不了什么疑难杂症。
大约是先前调理到位,让她由腹脏到肌理慢慢痊愈,造成的机缘巧合罢了!
星河打量着石岚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中疑窦丛生。
这位公主言谈毫不遮掩,举止从容坦荡,显然心思并不深沉。
完全不像是勾结柔然细作谋害父亲和幼弟的人;更不像率众叛逃,落草为寇,为祸一方的匪首。
羯部内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要叛逃?为什么她会来到这个地方?又是什么人在和她对峙?
(珍爱节操,拒绝盗版!)
……
星河的目光落到伤者的身上。
杨玄风……他为什么会在这?
燕鸣他们在哪?剿匪的部队在哪?
他是俘虏吗?
为何石岚会对他的生死如此在意?
他是细作吗?
那又为何会受此重伤?
……
“大夫。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夜鸷!”石岚焦急地说。
“夜鸷?夜鸷……”
星河嘀咕了几声,忽然指着箭尾金翎道:“先将箭尾翎羽切断,再尽量贴近伤口割开剑身,排出箭身内的毒物后,再顺向将箭拔出。小人有些不错的药材,对抵抗毒性有奇效,相信就算毒物有残留,也能保住他的命。”
石岚眼中迸发出神采,却在瞬间湮灭。
她低头看了一眼夜鸷身上的箭,马上摇头道:“我们、做不到的!金翎箭坚韧无比,寻常刀剑根本切不断。军医所说去除两端,是指用金刚石慢慢打磨掉箭头和箭尾。必须在工具齐全的情形下方能进行。眼下我败退至此,上哪去找工具打磨箭尾呢?还有……”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身旁“啷——”一声清音。
不知何时,星河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刀。
亮在石岚面前的刀刃,于那豆微光下映射着寒光。
“破焰”……好久不见。
星河望着刀刃的流光,默默念道。
她的心中燃起一团熊熊的火焰,与眼前的锋芒息息相连……起伏流转。
“夜鸷的短刀!大夫,你是从哪拿出来的?”石岚惊声道。
星河偏过头,收刀回鞘,平静地说:“中原的武将、义士,都喜欢将贴身兵器绑在小腿上。小人看他像中原人,便找了一下。”
石岚脸色一松,点头道:“大夫好眼力,他的确不是我族中人。”
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特意藏起了什么秘密。
星河沉了口气,并没有追问下去。
不管杨玄风为何在此,不管他与羯部叛军是敌是友,也不管他为何变成了“夜鸷”……
她心里清楚,自己是没办法看着他死的。
……
“公主,我可以试试。”
星河笃定的目光,给了石岚莫大的信心。
她猛然起身,激动地说:“大夫,我们需要做什么?”
星河也不客气,直言道:“揭开帐篷的顶,让光透进来;若有烈酒,倒一盆备用,若是没有,得在这安灶煮水。”
说着,她迅速解开自己的包袱,打开舅舅死活要她带上的药盒,很快找出一支尺余长的百年山参。
她抽出短刀,将山参拦腰截断,左右各切下三片,用缎帕仔细包好。
“这是药力最强的部分,待会拔箭时让将军含在口中。其余的部分,以文火熬成汤备用。”
她又翻出一个药瓶,倒出几粒纯白的丹药,“这几颗是解毒丹,要用清水化了备用。”
石岚与侍女白英坐在一旁,一边凝神听着,一边不住地点头,努力将星河的要求全部记下。
*******
帐篷的圆顶被割开,透入清新的空气和灼人的强光。
夜鸷被大胡子和另一名健壮的武士左右撑着,盘坐在毡毯上,背上那截箭身和箭尾平搭在身后竖起的木箱上。
星河将止血的伤药洒在他的伤口上,目光一直在看不远处的空地。
那片地上挖了一个坑,上头放了一个铁盔,下头生着火。
铁盔里的水“咕嘟——咕嘟——”,暗暗翻涌着。
星河将绣花针在灯火上烤炙了许久,尔后迅速弯成了钩形。
她撕裂自己的裙边,抽出几根细长的蚕丝捻成一股。
穿针引线后,一起丢进铁盔里去煮。
大胡子跪坐在一旁,屏息凝神看着她的动作,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声说道:“大夫,你挖的灶,生火煮水……为什么没有烟呢?”
“乞努,不要打扰大夫!”
白英在一旁摆开参汤和解毒药,对大胡子翻了个白眼。
星河头一抬,瞧见石岚同样饶有兴趣的看着地上的火灶。
她边将短刀的刀刃没入铁盔,边解释道:“这个坑虽然口径不大,却挖的很深。它的左右斜前方,各延伸挖出去两个气道。气道出口盖了细沙和草叶,可以让烟缓缓地沉下去,不会飘到空中。这是一位北方亲戚教我的,他常年在突厥、柔然和关内走货,最怕炊烟引起沙匪的注意。多年经验所得,最终找到了这个办法。”
话方说完,铁盔里的水已经全部沸腾。
星河以清水沐过手,隔着白布提起了水中的短刀。
破焰啊……破焰……他是死是活就看你的了。
星河默念着,徐徐走到木箱前。
一手扶稳箭尾,一手举刀落下,她没有丝毫犹豫和停顿。
一为精钢,一为利刃。
一破一立,靠的就是那股巧劲。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那片绝美的“翎羽”上,一瞬间被刀刃映射的光芒晃到了眼睛。
一刀走过,傲人的箭尾仍在那里。
所有人脸上的期待,霎时转为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