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诘问,让星河目瞪口呆……
杨玄风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揭穿他,难道还要被他揭了底?!
好歹又是一场救命之恩,他完全没理由在这种场合恩将仇报呀!
“我……我……”她反复思量着如何回答。
对于损伤惨重的羯部叛军来说,杨玄风是大周朝廷派来的堂堂平叛大将军,总比她一个大齐商贾更值得处置。
他上赶着来揭穿自己的身份有什么好处?
撕破脸来互相咬,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怎么办?
是要横着死,还是竖着死?
……
“她是赶路的大夫,我们从山下劫来的!”大胡子一脸得意,抢着说道:“这中原大夫,真是了不得,连‘金翎箭’的箭伤都能治……留下给我们当军医吧。”
听了他的话,“夜鸷”一脸不信,目光审视着星河道:“深山密林,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又医术高超……太不寻常了。”
星河打量着他,恨得有些牙痒痒。
心一横——还是一起死吧!
“你……”
不等她酝酿的话说出口,大胡子又抢着说道:“女大夫可不是孤身一人的,与她同行之人被我一箭射死了。”
星河插不上话,索性偏过头,任由大胡子替她解释。
“夜鸷”眸中寒气森森,又问道:“你杀了她的同伴,她却救我。又是什么道理?”
大胡子抖了抖络腮胡子,满不在乎地说:“她那同伴看着就不是好人,被我射杀之前一直大吼大叫……仿佛得了失心疯一般,差点暴露了我们的行踪。”
无辜的人,惨死在他的箭下,却被如此戏谑的描述出来。
大胡子轻蔑的态度和无所谓的语气,让星河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忽然回头,冷着脸道:“被你杀的人名叫:朱四九,是个老实本分的脚夫,也是我的向导,家中有位老母和还未成年的妹妹。虽然他带我进这山林,早有会遇到危险的自觉。可是人命便是人命,无上可贵。你擅杀无辜者,不该这样自鸣得意。”
大胡子没听懂“自鸣得意”的意思,却从星河的脸上看出了愠色。
“那个,当时我已经让他停下了……他那般叫嚷,若是引来追兵,我们都得死。”
他单手挠着头,脸有些发红,声音也越来越小。
仿佛自己的质问得到了验证,“夜鸷”转头目视着星河,“所以,你为什么要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
星河眼色一沉,实在琢磨不清楚他的用意。
忽然,她感到脖后一凉。
不知何时,“夜鸷”已经握着短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他……不是杨玄风!
杨玄风是不会拿刀逼她的……
但是,怎么可能不是!
就算天下有一样的破焰刀,也不可能有一模一样的人和那满身一般无二的伤痕……
星河心底腾起一丝怨怒,索性不言不语,等着听他的下文。
“你来这做什么?是不是定襄派来的细作?”短刀的主人眼中透出杀意。
这杀意,星河觉得很熟悉又很陌生。
从来,杨玄风都把她护在身后,如今成为与他对峙的一方,让她的后背有些发凉。
定襄——羯部所在河套十三郡的中心,石氏的王宫就设在那里。
杨玄风质疑她是石越派来的人,简直要把她推向死路。
“我不是。”星河终于开口道。
“那你到底来这儿做什么?”
“夜鸷”的刀锋刃一偏,仿佛随时会落下来。
星河有一种感觉,若是自己坐以待毙,真的会不明不白的死在他的刀下。
她并不觉得杨玄风有什么难言之隐,更不觉得他是为情势所迫,倒更像是……他当真不认识自己。
“来找我哥哥!”她定下神回道。
刀锋抬起了一寸,“夜鸷”又问:“你哥哥是什么人?”
星河沉了口气,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且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哥哥叫燕鸣,是大周的将军。他上前线打仗,久久未归,所以我来寻他了。”
一句话,言简意赅。
旁敲侧击,虚实交叠。
既示意杨玄风不要太过分,又留有余地确保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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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哐当——”短刀落地。
夜鸷慌忙从腰间的布袋里翻出一枚铜牌,扬到星河面前问道:“你是我妹妹吗?”
星河吃了一惊,待看清铜牌上刻着“城防营千牛守备燕鸣”几个字后,她的脸上骤然失色。
这个身份牌,她从很多将领那儿见过。
小小一片,比铜钱大不了多少,上头简单的刻着军职和人名……是清理战场时认尸用的。
燕鸣的身份牌为什么会在杨玄风身上?杨玄风又为什么好像不知道自己是谁?
仔细想了想,星河摇摇头,“将军并非我哥哥。”
她眼光一转,试探着问道:“你不知道自己是谁吗?”
这一问,正问到了点子上。
周围的羯族人,一下子都静了下来。
石岚最先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星河的衣袖,急切地说:“燕大夫,那你认识夜鸷吗?”
星河盯着铜牌,慢慢摇了摇头。
见她如此反应,“夜鸷”颇有些失落,将手上满是刀剑残痕的铜牌交到她的手上,“既然是你哥哥的,就给你吧。”
“这个身份牌怎么会在将军手里?”星河捧着铜牌问道。
“夜鸷”没有回答,伸手一提,将布袋倒转过来。
“哗哗啦啦——”
一阵铜片雨过后,星河只觉得周身血液都凝固了。
几十个铜片,几十位大周将士的性命……
她伸手从铜片里翻找,“叱奴休”“周濯”“花长契”“左超”……全都是城防营的人,全都是杨玄风的亲兵。
她的手有些颤抖,指着铜牌道:“他们都死了吗?”
“夜鸷”没回答,只是望着铜牌愣神。
星河扬起脸,看着石岚说:“你们……全歼了那支军队?”
石岚一脸茫然,“什……什么军队?我们没见过啊!”
她瞥了一眼夜鸷,咬了咬嘴唇道:“夜鸷是我们在逃亡路上救下的人。当时,他从山崖坠下,受了很重的伤……身上就只有这个布袋和随身短刀。随我一路且战且退,他的伤慢慢痊愈,却想不起来任何前尘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