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淳于的“忠诚”有目共睹;现任京兆尹余芮,出身陇西余氏,更是宇文烈一手提拔起来的。
“三公”中除了太师之位暂时空缺,徐国公、太傅寇景程是宇文烈嫡亲的姨丈;西都候、太保宇文匡,则是宇文家的叔父辈,还曾做过中路军先锋大将军。
这些人向来对宇文烈言听计从,若真让“三府会审”,案子不知会办成什么样子,甚至……他们偏帮着宇文烈,反咬宋星河一口也是极有可能的。
杨炎瞥了一眼杨玄风,却未从他脸上寻到太多的隐忧。
这个时候,三弟还能坐的住?
难不成宋星河真的有什么能扭转形势的高招?还是说……他们早有筹谋,打算孤注一掷?!
……
宇文烈、夏侯淳于、赵廉,三官首辅站成一排,威严肃穆仿佛巍峨的高山,气势迫人足以阻挡一切异变。
“诸位大人长者之尊,莫非诚心欺辱一个孩子?”星河勾起嘴角,露出一丝哂笑。
宇文烈罪行昭着,指使花宗杀害宇文怀,只是其中最轻的一条。
今日,她偏只告他这一个罪名。
也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这一局上。
宇文烈费尽心机毁灭证据,也许从没想过——仅凭杀害叔父这一宗罪,便足矣万劫不复!
……
星河的话音刚落,花逞立刻站了出来。
“陛下!天官府统领其他五官府衙多年,大冢宰更是把持“六官”府衙重臣及各州郡长官的任免。所谓‘三府会审’,恐怕未必公正!依臣愚见:此案应由您亲自主持审理,方能为先文智侯讨回公道!”
他站定在于敏之的身旁,与三位上官正面相对。
自幼家境贫寒,若非靖国公府书院施学、接济,他根本没有机会读圣贤书;若非先靖国公的推荐,任他再勤奋苦读,也不会有机会走上仕途。
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便无时无刻不告诉自己,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也要为家门复仇!
……
“陛下——,靖国公所言甚是。臣附议!”
雍州州牧高达,自后排快步上前。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益州、交州、灵州、幽州、泾州、北荆州……各州州牧一一站到了花逞身后。
东、西两面的席次很快空了小半。
宇文烈神色大变!
这些人,是一个个从自己手里提拔上来的,怎么可能全部倒戈相向?!
不可能!
他们各是一方大员,宋星河想要全数收买,也绝无可能!
为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念头一闪而过,他猛然瞪大了眼睛。
目光从各州州牧脸上扫过,虽然记不清他们中有多少人为了升迁、考绩花过银两,但是这些年能升任一方大员的……若非世家大族优渥的出身,他们每一个人或多或少都对南北商行有过“奉献”。
真相昭然若揭——宋星河从没想过以南北商行的“生意”扳倒他。因为……她才这门生意最大的受益者!也许,她……还是这些州府要员的“资助者”!
从心底发出的恶寒,骤然略过全身。
宇文烈猛然惊觉,此前宋星河现身咸阳,也是她自己放出的幌子。
为的就是惊动他,让他彻底销毁南北商行的“账目”,好替她毁掉这些人走了“捷径”的证据!
各州州牧如此,六官府衙的重臣只会更甚。
目光在余下的人中扫过,宇文烈恍然发现——朝堂上旧门阀家族的官员异乎寻常的少。
这些年,宇文衡看中裙带关系,扶植起一批新士族;而他自己则以金钱为引,提拔起了一大批“不学无术”之辈。
如今,朝中除了“三公九卿”、“六府”上官之外,中间大批砥柱几乎全部换了血……他们平日里虽然对自己俯首帖耳,其实却是最不牢固的关系!
这几年,他竟然从未想过,生意为何如此顺风顺水?千万银钱为何来的这般轻易?宇文衡又为何甘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来,都是宋凝香和宋星河姐妹的筹谋!
宋星河……好大的魄力!
花费这么多钱财,培养出了这么庞大的势力,显然已把宫家的财力与大周朝政系到了一起。
她要做的买卖,绝非一般的心胸与胆识可为!
……
果不其然,州牧们的请命方休,六官府衙的属官们也纷纷动了起来。
“陛下,臣大司寇府司宪中大夫,恳请您排除‘六府’干扰,彻查此案!”
“臣大冢宰府少卿,附议!”
“臣司空中大夫,附议!”
“臣司徒右长史,附议!”
“臣军司马下大夫,附议!”
……
朝臣们一个个出列,都把矛头指向宇文烈。
宇文衡从未在朝堂上见过如此的景象,不禁怀疑星河是不是对文武百官下了什么奇蛊?
方才还呈压倒之势的三官首辅,忽然之间便成了孤家寡人。
夏侯淳于、赵廉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烈则脸色铁青。
“六官”府衙这些人里,不乏他的“亲信”。
西蜀的兵甲坊,陇西的铸币坊,各地水草丰美的围场,临近州府直道的大仓……或多或少有他们参与其中。
千算万算,没算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当年,宋星河在自己眼前“败逃”,夺得宫家家主之位后,更是彻底销声匿迹。
原来不过为了让自己放松警惕,放开手脚大肆敛财、蓄兵。
倘若自己是只“百足之虫”,这些“手足”其实早已都是宋星河的了。
经营数年,竟然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而今日,便是她要与自己彻底清算的时候了!
宇文烈眼色一沉,心中终于下了决断。
宋星河的确聪明,可惜即便她精打细算,却没弄清楚——在大周的朝堂上,说话的底气不是来自于人多势众,而是……兵权!
栽了一个小小的跟头又如何,手中的六路府兵兵权和忠肝义胆的中路军将士才是他的底牌!
多谢于瑾的固执,中路军还掌握在真正值得信任的人手上!禁军也在宇文励的控制之下!
四下观望,不见宇文励的踪影。
这个时辰……他大约巡防到侧宫了。
情势危机,先下手者为强!
宇文烈猛然扬起手,长袖凌空对向殿外。
食指一动,一支鸣镝自袖中飞出。
“嗡嗡——嗡——”
刺耳的蜂鸣声穿透风幕,瞬时传遍了整座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