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呼啸,乌云遮空,晴午忽然变作暗夜。
电闪雷鸣之间,无边的雨幕骤然倾泻而下。
“噼里——啪啦——”
豆大的雨珠砸在青石的长阶和精美绝伦的瓦当上,整座宫城腾起接天的雨雾。
“轰隆隆——”四面厚重的皇城大门关闭,一道道门关落下,发出“嘭——嘭——”接连巨响,震颤着城墙间狭长的甬道。
一排排兵将奔跑而过,舃履溅起阵阵水花。
禁军内卫三千,金甲生辉,从未央宫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列阵于西宫掖庭中央的广场上。
宇文励立于阵前,自腰间抽出一道红巾,系在自己前额上。
长剑出鞘,他振臂高呼道:“乱臣贼子,祸乱朝堂!大冢宰召唤我等,制奸臣,清君侧!”
“制奸臣,清君侧!”
“制奸臣,清君侧!”
……
雨滴砸着金甲,禁军纷纷掏出红巾,同统领大人一样,不假思索地系于额间。
“当——啷啷——”
刀兵划在青石地面上,拉开的水花和雨滴砸下的涟漪交触,激烈地震荡着。
宣室殿宫门紧闭,不见一个宫人的踪影。
“禁军十二卫:左翊卫破门!右翊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屯卫、左右候卫、左右御卫搭人梯越墙!东宫六率巷道防守!”宇文励高声吼道。
统领一声令下,卫戍兵长层层传达,训练有素的禁军迅速按照卫属各达其位。
左翊卫三五人手挽手,组成一个个“人锤”,交替着猛烈地撞击宫门。
其余十一卫,每六人一组,搭成人梯,冒着大雨攀上高大的宫墙。
金甲磨着墙壁,发出哔剥的响声。
每一人越墙落地,抬头只白茫茫一片……
……
“咚——”
“咚——咚——”
“咚——”
巨大的撞击声,不断从遥远的雨中传来。
不仅让殿上的朝臣心惊肉跳,也叫防守在宣室殿外巷道内的东宫六率乱了阵脚。
宇文励满心焦急。
宣室殿的宫门极为牢固,一时冲撞不开也算情有可原。可是,越墙闯宫的将士不在少数,为何还没能打开宫门?
从大冢宰的讯号发出,已经超出一炷香的时间了。
不知道殿中除了什么异变?
心中满是担忧,他再等不下去了!
宇文励扒开一名正踩着袍泽肩膀往上爬的卫兵,一提厚重的裈甲,亲自攀了上去。
“哐——咚——”
大地一阵颤抖,远处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统领!外军攻进来了!”东宫六率中一位卫戍兵长跑来禀告道。
宇文励方攀到一半,一听此话立刻纵身跃下,抓着兵长脖间的铔鍜问道:“什么外军?哪一路人马?!”
“玄甲……银枪!”卫戍兵长比手画脚地回道。
“玄甲——城防营?银枪——内卫军?!”
宇文励猛地丢开他,焦急地吼道:“不可能!城防营前日被调出长安,内卫军更与中路军京畿两府人马换防不久……长安城内还有两府中路军,他们怎么可能攻入皇城?!”
“统领,是真的!他们已经杀进来了!属下麾下留守承天门的人已经发来讯号!错不了!”卫戍兵长慌张地回道。
阵阵刀兵声、喊杀声由远及近,正朝着宣室殿方向逼来。
卫戍兵长鼓睛暴眼,满面惊恐,“他们到了!他们到了!”
大雨倾盆,眼前有些模糊。
“噼里啪啦……”
分不清是雨打金甲,还是大地在震颤。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宇文励慢慢偏过头,只见乌压压一片玄甲兵如潮水般自巷道两端涌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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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天幕湛蓝、大地新洗,一切空净如初。
宣室殿内外极静,唯有檐角不时落下的水滴,溅得平凹处的积水涟漪阵阵。
“咚——咚咚——咚——咚咚——”
有节奏的拍门声响起,宇文衡打了个手势,大殿的扇门立刻自内被打开。
“陛下万岁!”
一身玄甲的小将快步进殿,半跪下道:“西北军先锋营副将叶硕,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说完,他自腰间扯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面不改色地摆在自己面前。
众人还未看清,又有一人快步进殿。
“陛下,臣内卫军统领郑道,前来复命!禁军叛乱已平,禁军十二卫、东宫六率戍卫兵长十八人全数击杀;其余胁从将士:死五百三十七人,俘两千七百二十八人!”面无表情的郑道半跪下道。
话音刚落,又有一人轻飘飘地走了进来。
此人通体白衣,外头罩着宽大的羊皮风袍,宽大的帽沿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乌黑的络腮胡。
“陛下,幸不辱命。宣室殿宫人无一损伤。”
他的汉话生涩,还带着些许西域的口音。
宇文衡点头嗯了一声,“很好,下去吧。”
白衣人又轻飘飘地退了出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朝臣们齐刷刷收回目光,全部集中于叶硕面前的人头和大殿中央的宇文烈身上。
“这是……宇文励?!”
“禁军谋反了!”
“大冢宰你……竟然勾结禁军,谋大逆!”
……
看清那颗人头,的确是族弟宇文励,宇文烈猛地提起一口气。
出不去,也咽不下。
梗在胸口,堵得全身发凉。
“你……你们早有准备?!”他难以置信地指着宇文衡。
“不敢当。”
宇文衡发出一声冷笑,“做些防范罢了,若你不起谋逆之心,也不至于落得如此。”
星河信步走到中央,将供状丢到他的面前。
“大逆不道,你可知罪?!”
白帛飘摇落地,铺展在宇文烈脚边……上头竟然一个字也没有。
“你框我?!”
宇文烈胸口起伏,双目挣得通红。
“没错——”
星河从容回道:“花宗根本没有招认。被识破的当下,他便触柱自尽了……一句话也没留下。”
“你!你这个妖女!”
宇文烈猛然捂住胸口,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星河拱手向北,义正词严道:“陛下英明,早发现你居心叵测!遂向大司马和西北大将军下了密诏,命他们早做准备,以应变故!今日事败,要怪就怪你自己,对不起先辈的忠义之心!”
她一声声义正辞严,殿上的宇文衡却有些哭笑不得。
他明明只调了秋露禅院的人秘密入宫,却被星河强加了于敏之和杨玄风两路人马,看来……他们私自调兵之罪问不得不说,甚至不给他们记一功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