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府上下的迁入,让沉寂已久的靖国公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
亭台楼阁处处粉饰一新,花草树木也经过精心打理,正赶上寒冬之前最后一个好时节。
星河来到书房,所见陈设未变,熟悉又陌生。
她一眼扫过内室,只见花逞背对着扇门,正临窗眺望着阁楼外的一池秋莲。
“兄长。”她轻唤了一声。
花逞似乎并未听见,依然望着窗外景致出神。
“兄长——”
星河走到近处,轻触了一下他的衣袖。
花逞猛然回过头,望见是她才放下戒备。
“作司大人回来了。”他客道地行礼。
星河认真凝望着他,猛然跪下身去。
“妹妹有一事相求。”她郑重地伏拜道。
“这是做什么?!”
花逞大惊,赶忙俯身去扶她。
兄妹相认不久,本就生分的紧,更何况他这“身份”,虽然算是有凭有据,却总觉来的有些蹊跷。
他并不愿意多想,也不觉得惶恐或畏缩。
靖国公对他有知遇之恩,宋小姐更是一路助他走到今天的贵人。
如今的他孑然一身,若能回报宋氏一二,即便被“利用”也是心甘情愿的。
……
“妹……妹妹有何事,但说无妨。”花逞言辞诚恳。
抬眼望了他许久,星河终于开口道:“哥哥小时候,父亲曾成为你订过一门亲事。便是独孤家的三小姐——独孤渃。不久之前,渃姐姐在与南朝的战事中受了重伤……如今命悬一线。我想……求哥哥娶她入府,给她夫人的名分,也好让她有个归宿。”
“妹妹可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花逞一脸惊异。
星河点头,“万分清楚。”
花逞叹了口气,“独孤家小姐的事,我也曾有耳闻。几年前,她差一点嫁给独孤御医,后来又几次三番传出与于大将军的情事。女子未嫁而殁,便入不得祖墓,享不了后辈的香火供奉……我很同情她,也很想帮助她。但是,我如今已不是再只是花逞,毕竟顶着靖国公和宋临川之名,若再娶独孤小姐进门,怕是有损宋家的声威和她本人的名节。”
星河低着头,半晌没有说话。
她何尝不知,如此会让宋氏蒙羞,也会让于家难堪……但她却不得不这么做。
……
印象中,宋作司总是神采奕奕,今日第一次见她如此失落。
花逞心中一颤,“兄长”二字重重击在心头。
他的记忆始于八岁,一场高烧之后醒来,见到一双陌生的父母和为一家人遮风挡雨的茅草屋。
从前,家人只有父母二人,如今却忽然有了一个妹妹。
妹妹开口央求他,又如何能拒绝?
花逞暗伤着脑经,“娶她进门实在不合适。或者,等到她……殁了,我再以原配夫人的身份迎她的牌位入宋氏家祠,让宋家的子孙后代永远供奉她。”
星河紧攥着手心,指甲嵌入皮肉。
她知道,花逞是儒生出身,这已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可是,若不把渃姐姐迎回府,就算找到了师父和铃儿,也无法带她去南秦……去北吉岭。
……
一边是妹妹的请求,一边是仁义礼教、圣人之言的条条框框。
一番天人交战,花逞终于投子认输。
“唉——”
他长叹了一口气,摆着手道:“罢了,罢了!当年可有婚书?”
“有,就在书房的暗格里。”星河双眼泛着泪光。
花逞坐到案前,无奈地撑起发疼的额头,“找出来让我看看吧。若是没什么问题,立刻找官媒上独孤府提亲。有言在先,若是独孤大人一口拒绝,你可不许再提此事了。”
星河连连点头,“多谢哥哥,此事我会亲自去办。姨父和姨母不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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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竟然说动了花逞娶独孤渃?不可思议!若非朕清楚事实,差点以为他才是你的亲哥哥。”
宇文衡坐在御案前,一副震惊的模样。
知道他有心套问,星河并不想多与他纠缠此事。
她抬眼望向窗外,只见一枝火红的槭枫探进回廊,耀眼夺目丝毫看不出将要凋落。
“姨父、姨母已经答应了。婚事一切从简,三日之后靖国公府会迎渃姐姐归家。你的事安排的如何了?”
说到自己这里,宇文衡心中不无得意。
君王做了三载,却是首次亲政,政通人和自然分外痛快。
他站起身来,笑着说道:“非常顺利!李恒宇办案出乎意料的利落。整个李氏铁了心要置宇文烈于死地,牟足了力气在上头,已经列了逆罪七条,重罪十三条,每一条都是铁证如山。只待五方将军还朝,便可以处置宇文烈一党了。”
“这是赌上一门生死的大事,他自然会上心。”星河冷笑着道。
宇文衡随手抽来一本诏令,递给她道:“这几日,天子仪仗便会陆续迎五方将军入京。元栖入城,就安排在三日之后。本想请作司大人亲迎,考虑到府上有喜,朕准备另派他人前去。”
星河打开诏令,上头果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新仇旧恨犹在,还让她去慰劳元栖和桃染母女?
亏他想的出来!
难不成抓捕元栖的罪名是刺杀天子近侍?!
她的脸色变了变,“多谢陛下体恤。”
“主要还是考虑你功夫太差,在当场容易增加伤亡。”宇文衡不无得意地回道。
“嗯?!”
星河心中搓火,没好气地说:“想来陛下已经安排妥当,势必手到擒来了。”
“那是自然!”
宇文衡神色一凝,并指作剑,指向西边道:“南秦军的人一入安定门,内卫军便会将他们当众拿下。动静要多大有多大,保证全长安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风声。此事,朕会让于敏之亲自去办,免得他当日去靖国公府添乱。”
星河盈盈一拜,“陛下考虑周到,臣感恩不尽。”
她目光一转,有些沉重地说:“虽然大局已在掌握之中,凡事仍务必小心!此事若是顺利,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若是不成,后果也要控制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宇文衡凝望着她,暗暗点头。
宋星河就是宋星河,无论情势再乱,面临的问题再复杂,她依然会“瞻前顾后”,多做几手准备。
即便此番孤注一掷,对她来说也必须是场有把握的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