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波这边一按下接听键,还没来得及说话。
热西丁就劈头盖脸地怨怼道:“三十白,你能不能管下你儿子,我记得他也就十一二岁吧,身上的毛都没长齐呢,这么小的年龄就骚扰我女儿!你要是管不了,我来帮你管教!”
骆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被这没头没脑的话激怒了,张口抢白道:“热局,别整天拿有色眼镜看人撒,我家小森好着呢。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管,不用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看你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热西丁没好气的撂下这句话,气呼呼挂掉电话。
他转身看见骆森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地望着他。
骆森苦苦哀求道:“叔叔,你让我回家吧,我就是想看看阿依努尔长啥样,真的没坏心。”
一脸沮丧的热西丁,无力地朝骆森摆摆手。
骆森跟兔子般哧溜一下跑出大门。
到了人行道,骆森撒腿狂奔,生怕热西丁反悔。
下午放学,早已等候多时的骆波,在放学的人流中喊住了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的骆森。
骆森一看见骆波,委屈地眼圈红了,哽咽道:“爸,我。”
“好了,小森,走,爸带你吃肯德基去。”骆波看到学校斜对面有家新开业的肯德基店,听说小孩子都喜欢吃。
骆森摇摇头,“哥说那是垃圾食品,我想吃烤肉。”
“行,就吃烤肉。现在,你哥说的话就是圣旨,这样也好,爸妈都省心了。”骆波接过儿子肩上的书包,朝捷达车走去。
老人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骆森是真的饿坏了,闷着头一口气吃了十几串烤肉。
这才抬起头来主动交代问题,“爸,哥以前说去兵二上高中,我劝他留在西域中学上高中,他都没答应。可是,阿依努尔给他下了挑战书,哥哥就改主意了,他要留在西域市上高中。”
骆波宽厚地笑笑,猜测道:“你不甘心,觉得阿依努尔的挑战书比你说的话管用,所以,你才找阿依努尔的麻烦。”
骆森点头又摇头,青涩脸上的双目是最真诚的光彩,清澈又坦荡,“我就是想看看这个阿依努尔长啥样,竟然能改变哥哥的想法。我没去找她麻烦,就是跟踪她一个星期。今天中午,我刚堵住她,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她爸当坏孩子抓住了。”
骆波不由宽怀大笑。
他原本还悬着的心总算落地,内心少了些担忧,多了几分愧疚。
心中感慨,是啊,孩子的心纯净无暇,哪里懂得世间成人世界的算计和龌龊。
如果可以,骆波宁愿骆森和小米粒一辈子都不用懂得成人复杂的世界。
他摸下骆森的脑袋瓜,宽慰着神色不安的骆森,“这没啥,好了,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小朴留在西域市,对你来说是好事,你应该感谢阿依努尔的。对了,你刚才说挑战书,啥挑战书?”
骆森把阿依努尔在奥数比赛中次于骆朴一名成绩,给骆朴发起挑战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骆波。
骆波嘴角噙着笑,摇头感叹道:“这个小朴,看上去像个小大人挺有主意的,还是小,一个激将法就让他改变主意。”
骆森撇撇嘴,一脸嫌弃道:“哼,这个阿依努尔长得瘦猴子一样,哪有给哥哥写情诗的丫头子漂亮啥!”
骆波眼睛瞪得溜圆,追问:“你说啥啊?写情诗?”
骆森满不在乎道:“这有啥,哥哥上五年级就有丫头子给他写情书,哥哥从来就没当回事。”
骆波听了,心中松口气,感慨万分,“你们才多大的屁孩子,就,算了,你不写情诗就行。”
骆森抓着骆波的右手请求道:“爸,这事千万别告诉妈,妈又要唠叨我了。”
“行。小森,妈妈唠叨你,是在乎你,关心你,可别嫌烦哦。”骆波教育着。
骆森点头,“我知道,就怕妈妈担心。爸,小米粒学习成绩还行吧?”
“行不行,就那样了,不爱学习,小米粒长的漂亮,不少调皮的男孩子拽她的小辫子,每天都哭着回家,我都心疼死了。上星期跟那个男孩的爸爸吵了一架。哎,愁死了,你这个当哥的在,我就少操多少心啊!”骆波絮叨着。
他又叮嘱骆森,“小森,你别记恨那个警察叔叔,当爸的都一样,要是小米粒被人跟踪,我可能都要发疯,这种傻事可别再干了,你也有妹妹,啥事都要换位思考下,要懂得保护女孩子的。”
骆森一脸歉意,低喃道:“嗯。”
骆波伸手揉几下骆森的脑袋,没再吱声。
他了解骆森跟骆朴的感情。
骆森自小就习惯了骆朴的陪伴,他跟哥哥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
突然,骆朴开始在乎除他之外的人的感受,而且还是个瘦不拉几的丫头子,小骆森就有种酸溜溜的失落。
见骆森满脸的失落,骆波内心不由产生了对热西丁之女阿依努尔的好奇感。
从血缘关系来说,阿依努尔是他的侄女。
侄子骆朴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小大人,家里人很难改变他的想法。
他竟然为了阿依努尔的挑战书,放弃兵团二中面试入学的大好机会,留在西域市中学上高中。
骆波猜想,这个阿依努尔肯定不知不觉走进了骆朴的心。
只是,这个一门心思放在学业上的大男孩,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
骆波猜测的不错。
青春期的骆朴正处于对感情懵懵懂懂的阶段。
那天在颁奖会上,主持人按照5个第三名先走上领奖台,其次3个第二名上台,第一名压轴亮相的先后顺序颁奖的。
在台下的骆朴,不由多看了几眼领奖台上身材瘦削、气质出众的阿依努尔。
阿依努尔从小学习芭蕾舞,纤细的脖颈与修长的四肢,使她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独有的高贵气质,她的一颦一笑也充满着十足的韵味。
当骆朴收到阿依努尔的挑战书后,他突然玩心四起。
觉得跟这样一个女孩在高中时比赛成绩,是件很有趣、又很有挑战的事。
阿依努尔是民考汉,在高考时要加50分。
骆朴在心底定下比赛规则,他的成绩不跟阿依努尔的裸分相比。
他要跟阿依努尔加50分的综合成绩相比。
这无形之中,让骆朴给自己定下了成绩的最低门槛。
他的总成绩每次至少超过阿依努尔50分。
这很有挑战性。
这个星期天,廖云忙着洗两男孩的换洗衣服。
骆川坐在沙发检查着骆森的数学作业。
骆森可比儿子骆朴费心不少。
阴面的大卧室里。
骆森躺在床上思量,世界还真是无巧不有,阿依努尔的爸爸怎么认识骆家人?而且还很熟悉的样子。
骆朴进来的时候就看见骆森抱着枕头、戴着耳机蜷在床上,他微微惊讶:“小森,不舒服?”
骆森抬起头:“哥,有事给你说。”
骆朴看看手表,“说吧,我有半小时的休息时间。”
骆森已经摘下耳机,下床找拖鞋:“哥,你见过阿依努尔的爸爸没?”
“没,我只见过阿依努尔,她爸长啥样,谁知道。”骆朴说着,递给骆森一个苹果,“今早的营养餐任务。”
“哥,阿依努尔爸爸跟我爸爸长得挺像,她爸还认识我妈,你说奇怪不?”骆森“咔哧”一下咬了一口苹果,大口咀嚼着。
骆朴沉吟:“小森,这话你没在四叔面前提吧?”
骆森忙摇头,“哪敢啊,爷爷奶奶不是教育咱俩,大人的事不能打听嘛?!”
骆朴点点头,“小森,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
骆森长叹口气,“哥,大人咋会这么多秘密呢?!”
阿勒玛勒村,骆峰站在骆波的苗圃基地。
十几个妇女在基地忙碌着,每人胸前挂了个面口袋。
面口袋中装着杏核,各族妇女把杏核朝拖拉机开好的浅沟里撒。
骆波在后面检查着撒下的杏核有没缺漏的现象。
他发现有缺漏的地块,喊回前面撒杏核的妇女再补撒一些。
东边,骆滨开着拖拉机把撒完杏核的浅沟用拖板慢慢掩埋。
骆峰站在地头已经抽了好几根香烟了。
等骆波忙完走到地头,骆峰再次追问:“三十白,你这样干真行?”
骆波胸有成竹道:“爸,放心吧,我去问过尤努斯,他说地区林业部门的第十一个五年规划,计划把伊勒地区打造全疆最大的树上干杏基地,种树就要买苗子,我提前下手,先育好苗子。”
骆峰错愕道:“你这撒的是野山杏啊,也不是什么吊死干啊(百姓把树上干杏叫吊死干。)?!”
骆波嘿嘿笑道:“你以为我就这样卖呀?哪不成了骗子了?!等野山杏长到半米多高,我花钱请技术员嫁接呀,树上干杏的接穗子我都买好了,放在西域市一家冷库里呢。”
骆峰还是想不通,“三十白,我咋觉的这事不靠谱呢?!”
骆波地自信一脸劝道:“爸,我都缩减苗子的面积了,500亩苗子地,今年缩减到300亩,没啥不靠谱的。您老还不放心我做生意的眼光啊?!”
骆峰一想到骆波这些年做生意确实有一套,眼光瞄的准、又很有魄力。
他放心地点头,对着骆波安排道:“三十白,把爸送到你三哥地里去。”
骆波抬脸看看天,“都这个点了,去地里干啥?”
骆峰说:“你干爸要宰羊,我去帮他放会儿羊。”
“哦。”骆波砸吧下嘴巴说:“今晚又能吃上干妈煮的清炖羊肉了。阿曼太哥今晚来不?干爸是给他庆祝的。”
最近县上对干部队伍进行调整。
艾力提拔为县副职领导。
阿曼太由乡长转任为沙枣树乡书记,享受副处级待遇。
巴格达提早就嚷嚷着宰杀羊邀请老朋友吃新鲜羊肉呢。
父子俩朝北山坡后的地块赶去。
骆滨把剩下的活干完。
骆峰仰脸看着车窗外灰蒙蒙的天,担忧道:“三十白,斯琴最近可能要生了,你三哥又不认识县医院的人,这可咋弄?”
骆波瞥一眼满脸愁容的骆峰,宽慰着,“爸,小溪的学生家长在县医院是妇产科的大拿(最能干的人),也是个蒙古族,小溪早跟人家说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我看斯琴肚子挺大,不会是双胞吧?”骆峰眉眼又带着笑。
“咋能?”骆波说,“上周小溪带三嫂去做检查,b超上看出来,不是双胞胎。我跟小溪都商量好了,三嫂就在县医院生,送饭啥的,都是小溪来弄,到时候,妈就在医院陪着。三哥那几天也在医院守着,他地里的活,我来盯着。”
骆峰笑得脸上的沟壑一道道,“行,就按你说的办。”
巴格达提见骆峰来了,骑着马赶过来,对着逗弄藏獒的骆波喊道:“三十白,去,把你妈,小四川,老三都接来,待会儿吃羊肉。”
骆峰接过缰绳,慢悠悠骑上马,朝羊群奔去。
放牧是件很辛苦的事,万亩地的冬麦准备上头水。
播种玉米的时节还不到。
青黄不接的季节,牲畜只能在去年的玉米地或渠边的荒草地吃草。
放羊比放牛好些,即便在白雪皑皑的寒冬,羊会用蹄子在雪地扒拉出树叶或杂草。
只要放牧人有足够的时间、耐心和吃苦的耐力,羊群都能吃饱肚子。
羊一般刚出棚圈后喜欢撒欢子乱跑,跑一会儿就稳定了,等羊不喜欢吃草了,肚子也吃得溜圆,这时候就能收摊回家了。
在野外放羊节约了草料,挣得都是功夫钱和辛苦钱。
现在有了骆滨这块地,巴格达提的羊群不用跑远路找草吃,省不少事。
这里的玉米秸秆和荒草多,羊吃了肯长膘。
骆峰骑着马在羊群周围转悠,只要羊群不去麦子地就行。
骆波驱车朝村子驶去。
此时,热西丁的电话就来了,“三十白,在哪呢?晚上有没时间?咱俩见个面。”
骆波以为热西丁又是为骆森跟踪阿依努尔的事纠缠掰扯,不耐烦道:“没时间啊,我干爸请我们一大家子吃羊肉,我在接人呢。”
热西丁不语,“啪”地挂掉电话。
骆波把手机朝副驾驶位一扔,没再去理会。
他决定把热西丁暂时先晾一边晒着。
西域市公安局副局长室。
热西丁倚靠在椅子上,手上拿着祁建斌写给他的那封遗书。
他不记得自己研究这薄纸上的内容多少遍了。
可能是初二就辍学的祁建斌文化底子薄,写出的内容含糊不清。
他在信里没挑明祁建文的事情,只写了鸳鸯刀在骆波处,并叮嘱热西丁护好骆波。
祁建斌写这句话的意思,实际是担心祁建文会做些对骆波不利的举动。
也许是热西丁的理解有误,让他产生了歧义。
他再读到这句话时,误解成信里的内容是蕴含着骆波可能参与进来的含义。
热西丁愤懑不平,这个骆波不会是察觉出什么来,开始躲着他吧?!
兄弟俩没时间沟通,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深夜,斯琴的肚子疼了起来,身下濡湿一片。
她赶紧唤醒骆滨。
骆家人深更半夜朝西域县医院赶去。
李羽在车上就给李茗溪打电话。
李茗溪顾不得半夜打扰学生家长,连忙给那位蒙古族妇产科专家拨打手机。
还好,这位妇产科专家今晚值夜班。
李茗溪挂掉电话,把小米粒放在哥哥家。
她拿起早已准备好的卫生纸、襁褓等物品,骑着女式摩托车就朝县医院赶去。
等骆滨的皮卡车停在医院前的停车场,妇产科早已灯火如昼。
医生和护士都在等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