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阳光透过云层倾撒大地。
西域县人民医院妇产科产房,一声猫叫般的哭声响起。
骆滨的儿子呱呱坠地,产房里一阵手忙脚乱。
疲倦的斯琴如释重负,沉沉昏睡过去。
骆滨从护士手中接过襁褓,不小心惊动了小人儿。
他皱着小眉头,闭着眼睛,呜呜哭了起来。
李羽连忙从儿子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孙子。
襁褓里的孙子,竟然睁开了双眼。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撇着嘴,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李羽低声轻哄道:“乖,乖,宝贝不哭。”
真是奇怪,襁褓里的婴儿听到奶奶的声音,毫无预兆地打个呵欠,睡得安宁踏实。
当斯琴出院回到阿勒玛勒村,英俊的骆滨胡子拉茬,瘦了不少。
骆波对着一身皱巴巴衣裤的骆滨打趣道:“三哥,怎么样?当爸的滋味不好受吧?”
骆滨满眼的幸福,“养儿方知父母恩,这话一点不假。”
等骆波忙完这段时间,离热西丁上次打的那次电话已相隔半个多月。
腾出空来的骆波到修车厂转悠下。
查看下这段时间各种材料使用的情况,是否需要再进些车子的配件。
又翻阅下李茗海每日记得流水账,脸露喜色。
他感觉自己开修车厂真是英明之举,每日进账不少。
怪不得,舅子哥李茗海现在不去凉皮店了呢。
修车厂除去材料、人工工资、水电费、税费等,每月净利润接近上万元。
李茗海拽着骆波走到洗车间,他指着洗车间后半块空地商量道:“三十白,你赶紧再进套洗车设备,每天洗车都排队,趁热打铁,多挣些钱。”
当下,伊勒地区的洗车行屈指可数,而舍得投钱的可能只有骆波一家。
骆波的洗车间又是西域县独门独份,仅此一家,再无第二家,生意相当火爆。
尤其是刮风下雨天后,门前排队洗车的至少十几辆。
李茗海已经把洗车的工人由原来的两人增加了四个。
就这样,到了高峰期还忙不过来,洗车工忙得没时间吃饭,几人都是轮流吃饭。
有时候,李茗海不得不亲自上阵动手洗车。
骆波听了李茗海的建议,点点头,脆声应允,“行,我这就联系厂家。”
李茗海想着妻子小梁最近的建议,试探着,“三十白,你嫂子还说呢,修车厂和洗车行一个月挣来的钱都抵得上小溪一年的工资了,不如让她辞掉工作,干这行,现在干个体的比她当老师挣钱多多了。”
骆波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容置疑道:“那可不行,要是让妈知道了,非气病不可。妈早就说过,女孩子家家有个稳定的工作就行了,她虽挣不了几个钱,可是每月的工资就像自来水龙头,啥时候拧开都有点水,饿不死。再说了,我不指望她挣钱,小溪安安心心上班,照顾好家,还有个寒暑假,就知足了。”
他又一脸自豪的神色,“别看她就是个小学老师,教学质量好,多少家长想把孩子塞到她班里,家长还都给她面子呢,就拿三嫂这次生小孩来说吧,三嫂难产,多亏小溪早早给那个蒙古专家打招呼了。你忘了,今年你这凉皮店没去年审,工商局要罚款,那个男的一听说你是小溪的哥哥,也就教育你一下,让你赶紧去审核。小海哥,家里有个吃公家饭的挺好。”
李茗海思忖着点头,连连称是。
骆波从修车厂出来,就看见门前的停车场上。
许久未露面的热西丁懒洋洋地斜靠在警车旁,黑着脸瞅着他。
热西丁的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意味。
一想起半个月前,为了两家孩子的事,热西丁在电话中说话不善的态度。
骆波心里很不痛快。
他心里腹诽着,你家阿依努尔是你心中的公主,我家骆森在我眼里还是王子呢。
骆波的内心实在不愿去搭理又板着脸、摆出兴师问罪架势的热西丁。
可是面子上又抹不开。
骆波硬着头皮迎上去,不咸不淡地问了句,“有事?”
热西丁斜睨着他,冷哼两声,“三十白,你行啊,连大哥都懒得叫了。”
骆波不愿在街边当着熟人的面跟热西丁争吵。
他朝西边摆下脑袋,邀请道:“这说话不方便,有事回家说吧。”
兄弟俩一前一后走进院子。
走上台阶的热西丁还歪着脑袋打量着院子的摆设。
他看着这扇院门问:“两家走一个院子,旁边那家是老三的吧?”
“嗯,一家人没必要搞两个小院,还能多腾出地来种菜。”骆波掏出钥匙打开屋门。
热西丁看着一条水泥铺设的路面,从大院门口一直延伸到两家的台阶前。
水泥路两旁种着鲜花,紧挨着鲜花的旁边种了些绿油油的蔬菜。
水泥路上方搭着长条的葡萄架,藤条上已长出指甲盖大小的嫩芽。
院子西南角是个用砖块铺设的空地,上面摆着石桌石凳,供人休闲。
小院布置得温馨又舒适。
热西丁感慨道:“要是在西域市,我有个这样的小院就好了。”
骆波进了屋,从鞋柜取出一双崭新的拖鞋扔到门前,“进来吧。”
初次来骆波家,热西丁又四处打量着每间屋子。
洁净的摆设,品种不一的绿植点缀着房屋充满生活情趣,很温馨。
骆波泡杯茶水,端了过来放在茶几上。
热西丁落座后,呷了一口茶说道:“三十白,哥有事求你。”
“哟,大哥,你神通广大的,还有事求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骆波阴阳怪气地说完,又撇了下嘴。
“说正事呢。”热西丁敲了敲茶几说:“你能不能别站在我前面说话,坐着说。”
“说吧,我听着呢。”骆波又转身走到冰箱前,给热西丁端来一个果盘,好奇地问:“不会是让我给你当线人吧?这事我可干不来。”
热西丁盯着骆波沉默不语。
骆波顿觉再次笼罩在热西丁深究研判的目光中,不自在到极点。
兄弟俩就这样一站一坐对视着,气氛很是诡异。
最终还是骆波败下阵来,他恼火地瞅热西丁一眼,抿紧了嘴,许久才淡淡地说:“热局,能不能嫑这样盯着我!我不是你抓来的罪犯,这里也不是公安局的审讯室!”
看着被惹毛炸锅的骆波,热西丁深沉地盯着骆波轻声道:“不做亏心事,害怕干啥?!”
“你?!”骆波气结,怨怼着,“对我有成见,明着来,别整天阴阳怪气的,烦人!”
骆波傲娇地扭过头不看热西丁,他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单人座沙发上,跟热西丁对面而坐。
热西丁想起骆滨曾说过的关于骆波性格极其敏感的话,心里柔软几分。
他佯装生气,“你还知道这是你家呀?哥第一次上你家,你就这态度?!”
骆波烦躁地摆摆手,开门见山,“说吧,找我啥事?”
热西丁的职业病又来了,他早已养成质疑一切的习惯,而习惯又是个可怕的东西。
他直勾勾盯着骆波的脸询问:“你手上有祁家的东西,都有啥?”
“你管我有啥呢?!那都是当年祁三哥给我的。”骆波晃晃脑袋一本正经地说:“祁家的传家宝,可不能外传的。”
热西丁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质问:“我记得,你好像叫骆波,不叫祁波吧?!”
骆波被他这话噎得不知如何反驳。
他哑口无言,瞪了瞪眼,望着不苟言笑的热西丁。
随即,他又嬉笑着说:“你管我姓啥啊,东西不是我抢来的,是祁三哥送我的,咋,热局,难道这还犯法?!”
热西丁不愿再跟骆波纠缠,开门见山道:“你手上有对鸳鸯刀,刀在哪?”
“鸳鸯刀?”骆波心中惊骇,知道这对鸳鸯刀的人就没几人,热西丁怎么会知道。
他慢慢敛起笑容,戒备地盯着热西丁,“你想干啥?”
鉴于工作保密的原则,热西丁没法跟骆波解释什么,直白道:“咋那么多废话?我问你,刀在哪?”
心高气傲的骆波被激怒了,毫不客气地怨怼道:“你以为你谁呀?这刀是我生母的遗物,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看的,这是我的私人物品。我说,热局,你嫑用审问犯人的口气跟我说话好不好?!”
想着不能跟骆波挑明索要鸳鸯刀的真正意图,热西丁一脸歉意地辩解着,“三十白,那对鸳鸯刀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赶紧交给我,免得引祸上身。”
“哦吼哦,别危言耸听撒。”骆波一脸的不屑,撇撇嘴,“你以为我骆波是被吓大的?我知道,那对鸳鸯刀是个宝物,值不少钱,你别打我那对鸳鸯刀的主意撒。”
热西丁见骆波胡搅蛮缠的样子,心中轻叹,自己的这个弟弟,也是个难缠的货。
他望着一脸戒备之色的骆波,语重心长地说:“三十白,你不是很想知道哪些人在你生母和祁老三的墓地寻找什么?我给你露个底,他们就是在找你手中的这对鸳鸯刀。”
“咋可能?”骆波一脸的错愕,“他们找鸳鸯刀干啥?”
他低下头沉思数秒,不解道:“那对刀,我看了,没啥机关啊,刀柄上镶嵌的蜜蜡和羊脂玉很值钱,都是上乘货。”
见骆波一副财迷的样子,热西丁紧绷的心稍稍松弛。
“三十白,做饭没?我快饿死了。”一个清脆的女声陡然在屋里响起。
李茗溪站在门厅,朝衣架上挂着自己的包。
等李茗溪迈进客厅,先是微微一愣,紧接着露出灿烂的笑,对着热西丁毕恭毕敬地欠下身子,“大哥好。”
骆波没看见女儿小米粒的小身板,双目朝门厅睃视,“小米粒呢?”
“她呀,被哥抱着在修车厂玩呢。”李茗溪朝卫生间走去,“我洗手做饭。”
热西丁出声喊住了她,“不用忙,我跟三十白说完事就走。”
骆波双目落在热西丁的脸上,低问:“是谁在找这对鸳鸯刀?”
热西丁摇头,“不知道。”
骆波心中狐疑,纳闷地问:“你都知道这些人在找鸳鸯刀,可又不知道这些人是谁?热局,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骗我有意思吗?”
热西丁发飙,“三十白,你别跟个缠头(xJ土话,对纠缠不休、胡搅蛮缠人的蔑称)似的,让你拿出来,你就拿啥。”
骆波最见不得热西丁这幅颐气指使、居高临下的态度,抢白道:“我看你是缠头吧,刀是我的私人物品。”
热西丁被怼得无言以对,他知道今天要空手而归了,气呼呼回嘴:“三十白,你这样执迷不悟,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骆波怒吼道:“你能不能盼我点好?”
李茗溪见气氛不对,连忙从卫生间出来,伸手拽了下一脸怒气的骆波,柔声道:“好了,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骆波扭过脸对着李茗溪喊道:“是他不会好好说话。”
热西丁不愿在为鸳鸯刀的事伤了兄弟俩的感情。
他退一步,不再提鸳鸯刀了。
热西丁探问:“祁建文的游戏厅最近进了一批能玩赌钱游戏的机子,你投资没?”
骆波口气缓和下,摇头,“我都多长时间没见她了,她的事,我不知道。当初她开游戏厅,我就反对。”
热西丁狐疑地盯着骆波,“你跟祁建文生意上真没啥事?!”
听话听音,李茗溪听出来热西丁对骆波的话半信半疑。
骆波正欲说话,李茗溪抢话道:“大哥,确实没啥事,三十白最反感开游戏厅,路边那个大仓库,开舞厅的人这两年没挣上啥钱,打算开游戏厅,三十白不同意,把仓库收回来,开了家修车厂。”
为了让热西丁信服,李茗溪又补充道:“建文姐就是有啥事,也不会找三十白,去年冬天,我在学校上课,她有事来学校找我。”
这话一下子唤起了热西丁的记忆,也唤醒了热西丁的警觉。
热西丁有一瞬间的诧异,很快反应过来。
他的脑海闪过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追问道:“她去学校找你啥事?”
李茗溪回忆道:“那天,她提了个大编织袋,暂时放在我办公室。”
“编织袋?”热西丁声音异样,嗓子发干,小心翼翼地问:“你是说,她那天提了个编织袋去找你?是你的编织袋嘛?”
李茗溪摇摇头,“那是建文姐给在西域县赶巴扎的人送的货,都是女人的内裤,那种便宜的内裤。”
骆波插话道:“小溪,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事?”
李茗溪目视着热西丁,嘴巴却对着骆波解释,“也就是一件小事,我觉得没必要说,再说了,那阵子,你不是一直在爸妈家忙着嘛,没顾得上。”
细腻敏感的李茗溪觉察到热西丁提起祁建文时格外郑重的神色,她怯怯地问:“大哥,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热西丁忙摇头,“没,没,小溪,还有茶水嘛?”
他趁着李茗溪走进厨房、骆波低头摆弄着果盘的空档连忙伸手抹了下脸颊,让自己赶紧恢复镇定。
热西丁接过李茗溪递过来的茶杯,又抿了口,放下茶杯。
他没去看李茗溪,而是双肘放在双膝上,两手捂着温热的茶杯,不经意地问:“小溪,那天的编织袋是你姐姐拿走的?”
“不是,”李茗溪坐在沙发上,“一个矮个男子,三十白,给买买提清真餐厅打个电话,预订个雅间,大哥难得上咱家,待会儿出去吃个饭。”
热西丁看着一脸真诚的李茗溪,连忙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