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雪落在彼此的身上,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在体温的烘托下,化成水渍。
时迦被吻的窒息,她的手紧紧的攀着他的肩。
指尖的力道一点点的加深。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她想要抓住的东西太多,可恍惚中她才发现,到了最后,她什么都抓不住逆。
眼泪混合着融化的雪淌过她的唇,冰凉的,苦涩的,绝望的。
似是呜咽和悲鸣的声音在彼此间低低的响起,厉津衍紧扣在她后脑勺的手一点点的松开,双臂将她紧紧的圈在怀中,黑色的大衣将她整个人埋在其中。
她的脸深深的埋进他的胸膛,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她漆黑而凌乱的发梢,她的身子在颤抖,被压抑的哭泣声,是那么的沉闷。
时迦的双手紧紧的攥着他的西装,隐忍的哭,到了最后,变成嚎啕大哭鼷。
她从来不奢望有人能懂,她将时南看的有多重要。
超越了她自己的生命……
她盼望着时南能长长久久的活的好好的,盼望着他健健康康的成长到壮年,中年,甚至老了,白发苍苍。
那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她的弟弟,更因为——
他的存在,在时迦的心中,更是一个精神的寄托,妈妈死了,可她还留下了时南。
那是妈妈用命生下来的弟弟……
是她这二十多年来的全部。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阿南要怎么办?他是我唯一的弟弟,你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时迦的发丝被融化的雪所渗透,一缕缕的粘合在一起。
她的声音,沙哑而绝望,从心底蔓延而出的绝望。
男人的手,紧紧的圈主她,黑夜中,他的身形将她彻底的笼罩在其中。
雪花越下越大,屋檐,枝叶,大地,因为这一场大雪,而再一次的覆上了一层白色。
“我知道,时迦,听到了吗?”
许久的沉默后,厉津衍伸手捧起了她的脸,让她泪眼婆娑的脸迎上他那张冷硬的面容,声音清晰而透彻,他就那么与她四目相对。
时迦的哭声一下子像是卡在了喉咙处,她没有在意自己此刻的模样有多么的狼狈,她只是看着他,看着雪花飘落在他的眉宇上,鼻梁上,唇瓣上……
她看着,听着他重复着同一句话,“时迦,我知道。”一声声,一遍遍的。
安抚着她,却也那么的慎重。
他没有开玩笑,他的神情告诉他,他说的每一个字,有多么的认真。
“……相信我。”三个字,厉津衍说的很沉很重。
时迦吸了吸鼻子,她从他的怀中站直,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拂过他的脸颊,触碰着他脸上的雪花,然后将那冰冰冷冷的雪花抹去。
她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哭完后,不断的抽噎着,在他的面前,毫无形象。
时迦的双手紧紧的攥着掌下那有着他残温的西装,鼻息间,是属于他的味道,那淡淡的烟草味,像是最有效的安定剂一般,让她一切的疯狂因子,在这一秒,有些的被控制。
“厉津衍,阿南才十六岁……”
时迦张口呼吸,呢喃着念着。
厉津衍静静的听着,听着她的呼吸,听着从她口中说出来的每一个音每一个节。
“十一岁的时候,我妈因为被车撞倒在地,在生阿南的时候,大出血过世了,就那么一天,我突然觉得我整个世界都变了,原本以为美好的世界,突然变的很陌生,曾经一个个会对我笑的人,都不再对着我笑……”
“……”
“我爸开始变了,他的脾气其实并不好,小时候,因为有妈在,他虽然脾气不好,可总是很收敛,可我妈走了,他便不怎么笑了,不……或者说,他完全不笑了,他整个人都变得冷冰冰的,看着我的眼神,永远都是复杂的,他不再抱我,也不再和我说话,到了后来,他甚至都不看我了……”
“……”
“我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江姿蔓,她那时候很年轻,看上去比我似乎大不了多少,她经常进出我爸的房间,有时候一呆就是一天,那时候,时家上上下下都在说,我爸马上要娶江姿蔓了,我当时很害怕,很惶恐,特别的不安,因为我发现,关于我妈的一切回忆,都在被取代,所以……”
“所以什么?”厉津衍出声。
时迦唇角轻扯,笑的有些嘲讽:“所以……我摔了她带进时家所有的东西。”
“……”
“她送我爸的昂贵钢笔,还有爸寻了多年的一方砚台,我甚至减掉了她送给我爸的所有衣服和领带,包括当年她带进时家,送给我的玩具,我全部给毁了。”
时迦说到这儿的时候,下意识的顿住,她看向厉津衍,而厉津衍却突然在她的跟前蹲下了身子,将背对着她。
“上来。”
“……”时迦愣了。
厉津衍的声音却并没有变:“你双腿还走得动吗?”
时迦低着头,看着自己僵硬而麻木的双腿,心底涌起一股生涩的情绪,她慢慢的趴在他的背上,将脸贴在他早已潮湿的西装上。
她张了张口,吐突出的气息,在寒冷的雪夜,是白色的:“……后来的事,我想你应该猜的到。”
厉津衍没吭声,背着她走进了地下车库。
“我爸回来的时候,大发雷霆,拿起了客厅的花瓶砸到了我的脑门上,让我滚出时家,那时候我整个人被砸晕了,我觉得眼前看到的时间,全是血红色的,我一声没有坑,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真的头也没回的离开了时家……”
“离开时家的时候,我身上只有几张十块钱,别的什么都没有,我拿着那仅有的几十块钱,去了车站,让一位阿姨给我买了一张票,我坐了那一班大巴一路去了外婆家。然后我又用剩下的十几块钱坐了公交车,那时候,一不小心坐过了站,我按着来时的路,一直往回走了好久。”
时迦说到这儿顿住了,她被他放进了副驾驶。
厉津衍则转身坐上了驾驶座。
时迦盯着他看,一时不确定他要做什么。
“继续……”厉津衍抽出一根烟,搁在唇边,娴熟的用打火机点燃。
时迦抿着的唇松动了下,透过玻璃,看向远方:“我找到了外婆,在我外婆家待了一年,期间,我爸只打了一通电话过来,自那以后,他便没有再找过我。”
“而在我外婆家待的第三个月,外婆给了我一张银行卡,卡的户名是外婆的,外婆说,那是我妈妈留给我和阿南的,那里面的钱不多,外婆担心不够,私下做了决定,将我妈妈留在江城的那栋公寓给卖掉了,连带着,还有当年我妈画的所有的画。”
“我妈是一个很出色的画家,那些画是她一直珍藏了很久的作品,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舍得损坏一分,可最后外婆为了我和阿南,将所有的画都卖了出去……”
“后来你去了英国?”厉津衍轻描淡写的说着。
对于时迦的过往,他了解过,调查过,也深入过。
“嗯,为了贺净尧……”时迦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选择带过,而是将当年的事毫不避讳的说了出来,“还因为,贺净尧说,我妈也去过英国,我想走一走她曾经走过的地方,甚至还有一个原因,我不敢每天和阿南一起待在同一片屋檐下……”
“阿南的病,我妈的死,我觉得那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妈能到足月生下阿南,说不定他就不会患心脏病……阿南是因为早产才……”
“你有没有想过,伯母不推开你,这场悲剧,或许还要加上你?”
厉津衍是理智的,他的大脑,有着足够清晰的条理,将一切看的比别人更透彻。
时迦的身子微微的一僵,而厉津衍却并没有因为她的沉默,而就此噤声:“伯母当时怀着身孕,时迦,你即便不想去回忆,即便你当时已经缺少了判断的能力,那么现在呢?”
“即便你当时不在,她也避不开那场车祸,明白吗?”
厉津衍的话,让时迦整个人僵硬。
她不敢开口,这么多年,她都不管真的去辩驳什么,她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唇,心口有些疼。
厉津衍一把跩住她的手掌,截断了她要开门下车的动作:“阿南暂时不会有事,如果你愿意,我想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