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迦不知道自己对于厉津衍的信任从哪里来。
或许,仅仅只是因为他这个人。
漆黑的夜色下,雪花飘飘扬扬的一直没有停歇过,似是要将这整个世界,都覆盖在这一片白雪皑皑之下。
车内打着暖气,将原本潮湿的发缕吹干。
当黑色的卡宴在一个岔路口转弯,驶入那条蜿蜒崎岖的小道时,时迦便知道了他带他到达的目的地鼷。
——墓园。
这是江城最大的一处墓园逆。
车子停下的时候,时迦的脚变已经不由控制的在车还未曾挺稳的档口,便开门跳下了车。
雪花杨洋洋洒洒的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身子下意识的轻颤了一下,太冷,偶尔刮起的风,几乎让她整个人连迈开的动作,都有些僵硬。
可她还是迎着雪,快步的朝着那道台阶跑了上去。
冰凉的雪花扑面打在她的脸上,一时间,有些眯了她的双眼。
她跑的有些喘,呼出的热气,像是雾一点点的飘散。
或许是下雪的缘故,视线能触及的范围特别的广,入眼的一切也显得比平日里的黑夜,更加的清明。
时迦的脚印一个个的踩入无人踏足的积雪上,留下一个个印记。
午夜梦回,这个地方,是时迦记忆最深的,或许是因为小时候的那段记忆,时迦并不害怕这片墓地的宁静,甚至,在这一刻,让她觉得,她的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
在快要到达那熟悉而已经有些陌生的角落的瞬间,她的脚步才慢慢的放缓了下来。
心脏跳动的脉搏声,清晰的缭绕在她的耳际。
她抿着唇,紧紧的,害怕那股情绪会从心底跑出来。
可是,即便再缓慢,也有一秒,终究是会走到终点的,当她站在墓碑前的那一瞬,时迦看到了照片上,那巧笑嫣然的女人。
那是苏慕妍,她的母亲。
和记忆中的模样一般无二,她依然还是那么漂亮,笑的时候,像是能将覆盖在时迦心头的那层坚硬的冰,顷刻间融化。
头顶,一把深蓝色的伞挡住了落在她身上的雪。
厉津衍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上来的,她没注意,但是,当头顶撑起伞的瞬间,她却开了口:“我妈妈看上去很年轻是不是?”
“我是不是和她很像?”
时迦蹲下身子,手指摩挲着照上女人的面庞,动作很慢,也很轻,她的眼神闪烁着一层淡淡的光泽:“他们都说,我像我妈妈,可是,其实我觉得并不像,起码我妈妈生的比我柔和很多。”
而她,有着一张并不温顺的面庞。
她也没有她母亲那般,温柔,大度,优雅。
“我想,我妈那时候或许未必真的有多快乐……”
时迦的手抚过墓碑上的每一寸,其实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她无法懂得抚摸旧物怀念已逝去的人,是何种心态,后来,妈妈走了,她便突然懂了。
当她做完一切,她静静的杵立在墓碑前,看着眼前的雪夜,唇角噙了噙,低喃着:“妈妈若是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阿南平安无事的吧。”
时迦不信鬼神,可她还是渴望偶尔站在这的时候,祈求母亲能够保佑外婆,保佑阿南……
“你们很像。”
厉津衍的声音很纯粹。
“我没我妈那么温柔。”苏慕妍的温柔,是她永远也学不会的,而那份温柔,却也是永远无法从她心底彻底抹去的记忆。
默默的,时迦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
直到双腿明显的被冻的有了一丝疼痛——
“好了。”
时迦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看着厉津衍,四目相对,她想要解读他眼底的隐藏的情绪。
“陪我去见见我妈吧。”厉津衍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说话的时候,音符没有起伏,像是再提及一件很是普通的话题。
当然,在他看来,或许,这本身便是一件极为普通的事。
他想让他的母亲,见见他所喜欢的人。
“嗯。”
时迦知道他的母亲过世,可她却从来没有见过厉津衍母亲的照片。
厉津衍虽然是一个很霸道,很强势的男人,可某种意义上,他也是一个很沉闷的男人,关于他的事情,他很少提及,也很少去回忆。
……
不过数十步的距离,意外的相近。
时迦看到照片上的女人时,微微的有些失神,不管是出于礼貌还是对逝者的尊敬,时迦对着墓碑行了礼。
厉津衍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侧脸上,什么都没有多说。
男人和女人不同,有些话,有些事,只需要藏在心中就够了。
……
回到车上的时候,时迦的脑子里还回忆着照片上女人清冷的面容。
厉津衍的母亲,似乎并不是以个爱笑的女人。
看起来,有些严肃,或者,就像厉家这样子的家族,厉家的媳妇,就该是那样子的。
“你是想带我见见你妈?”
驱走了先前的寒冷,时迦忍不住开了口。
车子在一个红绿灯的十字路口停下,听到她出声的时候,厉津衍狠是自然的偏侧过头看向她,坐在驾驶座,他的眼眸漆黑而幽深,那双眼的眼底,看不到一丝波澜的浮动。
“可你只看一眼就够了吗?”
直至离开,时迦都没有听到关于他说起关于他母亲的一切。
厉津衍的表情很淡也很浅,平日里覆再脸上的阴鸷表情,此刻却见不到半分踪迹,他一旦收敛眉宇间的锋利,看上去,虽然依然清冷,可去明显并没有那么的疏离。
“看过一眼,便好了。”
“你还没有和我说过你妈的事情。”时迦虽然精神状况并不那么的好,可却还是开口问起了关于他的事情。
红灯跳转绿灯。
开动车子的同一时间,厉津衍的视线也下意识的偏看了过去,落在了时迦的脸上,声音低低沉沉的,像他该有的口气:“你想知道哪些?”
“你和你妈关系好吗?”时迦问出了口。
厉津衍回答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的停顿:“我们关系很好。”
“……她是怎么样一个人?”
问及这点的时候,厉津衍明显沉默了一会,不过,也只是短短的几秒,他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她是一个女强人,对待任何事情要求严苛,认真,专注,交集能力也很好,可能是天生的,家族从商,因为没有男丁的缘故,作为家里唯一的血脉,她对待自己也同样要求苛刻,凡是她要做的事情,都寻求完美……”
“那对你呢?”
众多的讯息在脑子里穿梭而过,时迦却还是寻找到了他未曾触及的话题。
“很严苛,但也很好……”
“……”
时迦的脑袋靠在床沿口,她张口想要再问些什么,可不知是不是车内的暖气太足,她有些犯困,迷迷糊糊的,所有的问题便留在了脑子里。
没有听到女人的声音,厉津衍的余光很自然的扫过副驾驶座上的女人的侧脸。
睡着了——
他的唇抿着,看不出息怒,可却明显能够感受到车内的气氛一点点的转化着。
车内一时间安静的异常。
而厉津衍的视线,却频频的落在女人那张微显苍白的脸上。
在路旁将车停下,厉津衍取下那件挂在车座后的黑色大衣,披在了时迦的身上,他没有立刻驱车,而是将所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细细的打量着她那张精致,那张消瘦而白净的面庞。
她的手不小心顺着衣角滑了出来。
他的视线却很好的捕捉到了那手腕上的链子上,那上面,挂着一枚钥匙,是那天被她捡起过一次的那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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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梦境缠绕。
时迦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她看着周围的环境,微微的有些慌神。
这是一间医院的休息室。
想到阿南,时迦所有的动作有些快,几乎想也没想,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刚打开门,便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一身白大褂,清隽而儒雅的面容,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看到时迦的时候,唇角下意识的噙起了一抹弧度:“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显然,这个男人认识她。
而时迦,也自然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
梁斌,时迦回国后找的主治医师。
一个刚迈过三十岁的男人,性格温和,似乎是看她面色不好,担忧的蹙了蹙眉,下意识的开口:“是不是精神不太好?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