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黑字，医院鲜红的盖章，做不得假。
马医生的面子是彻底被踩在脚底下捡不起来了。
“这……我……”马医生支吾半天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觉得自己脸庞火辣辣的，大家看向他的目光里似乎都是嘲笑。
“有了结果，事情就过去了。”孟清澈云淡风轻，“马医生，以后喝了酒可不要出诊了哦。”
上扬的尾音让马医生心里好受了许多。
叶景川早就得了孟清澈的授意，手搭在马医生的肩膀上，道：“马医生，以后家里有事还得麻烦你呢。”
这句话释放的善意足以让马医生捡起地上的面子。
当事人已经轻轻放下，其他人自然也不会去为难马医生。毕竟没人愿意主动得罪一个医生，还是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医生。
一行人仿佛就是出来赶了个大集，又热热闹闹地回去了。
刚进村子，就有人围上来问结果，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是马医生醉酒误诊了。
“哎哟，我刚才就想说孟知青大家闺秀一样的人，哪里会做出那种丢脸面的事情？”
“你个马后炮，你刚才怎么不说？”
“要说丢脸面啊，那唐知青的哥哥才丢脸面呢。”
“可不是吗？不愧是城里来的，香的吃多了，就想吃点臭的……”
说着，几个妇女交换了心知肚明的眼神，捂着嘴，笑得不怀好意。
叶景川和孟清澈对视一眼：唐青松不是在金寡妇家猪圈里吗？
吃点臭的？
孟清澈轻声问叶景川：“他在猪圈吃屎啦？”
叶景川同样轻声：“那猪圈里都没有猪。”哪里来的屎？
孟清澈大大的眼睛里是大大的问号：那他吃了啥？
叶景川摇摇头：不知道，但应该不是好什么好东西。
急匆匆赶来的叶母看着眉来眼去，你看我我看你的叶景川和孟清澈，觉得自己的眼睛被戳得生疼。
叶母拉了脸，“老二，检查了吗？”
话是对叶临川说的，眼神落在了孟清澈身上。
孟清澈嘴唇翕动，声音极小，“你娘的眼神像刀，要把我千刀万剐。”
“那我就是挡那千刀万剐的盾牌。”
叶景川身子微微侧，挡住了叶母的视线，牵着孟清澈绕过叶母就往家走。
“老三！”叶母见叶景川路过自己身旁目不斜视，甚至还稍微往旁边避了避，心中气愤又委屈，没忍住，斥责，“你没看到我吗？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叶景川停了脚步，转过身子，看向叶母，“娘，我看到你了。”
说完，没有多一刻的停留，继续牵着孟清澈往家走。
这算什么？
叶母心中怒火燃烧，三两步跑过去，张开手臂拦住叶景川，“你看到我了不和我打招呼？我从小就是这样教你的？”
“娘，我刚才打过招呼了。”叶景川神色未动，“麻烦您让让，我媳妇儿昨天晚上发烧，又因为无中生有的事情在医院忙碌了半天，现在身体虚弱着呢，我急着送她回家休息。”
老三和她说您，还让她让让……
叶母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老三，这是要怨娘啊！”
“老三，你把娘都惹哭了，快和娘道歉！”叶临川扶住叶母，摆出了兄长的架子。
叶景川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小手想往回缩，知道孟清澈是觉得他孝顺，怕他为难，又心里憋屈着，所以，想松手。
松手是不可能松手的。
这手，牵上了，就是一辈子了。
用力握紧那有退意的小手，给了孟清澈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娘，你生我养我一场，就算分家了，该尽孝的地方我不会含糊。”叶景川说，“但，我媳妇儿，你没生她没养她，你不能因为她嫁给我，因为她懂事识大体，因为她步步退让就总想着欺负她，她不欠你的！要说欠，从她决定嫁给我的那天起，我欠她的就越来越多了！”
呼出一口气，像是吐出了心中积压已久的污浊，叶景川又说：“她之前问我，可不可以只要我，不要我的家人，我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很难过，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因为她不是会哭的孩子，所以，她不仅没有糖吃，你还想把她的糖抢了给别人——”
叶母眼神闪烁，想说“没有”，却被叶景川接下来的话震惊得说不出口了。
“媳妇儿，对我娘尽孝，是我的责任和义务。她有什么不满，是我没有做好，和你没有关系。”叶景川认真地看着孟清澈的眼眸，“从此以后，她的一切，都和你无关！”
“好！”孟清澈咬了咬唇，把眼眶里的泪逼了回去，“她，和我无关！”
叶母听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喊声里有怒有悲：“老三，你不要娘了吗？”
“娘，你不要胡搅蛮缠，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你生了我养了我，我认你，我尽孝。我媳妇儿不是你生的，也不是你养大的，她没必要认你！”叶景川顿了顿，看着叶母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娘，你听清楚了吗？”
“她是你媳妇儿。”叶母声音尖锐，情绪激动。
“是啊，她是我媳妇儿，我自己娶的媳妇，没花家里一分钱。席面的钱也没让家里掏钱，就算算上您忙前忙后张罗的帮工钱，清澈给的钱也绰绰有余了。”叶景川本不想这样彻底掰扯清楚，只是叶母的胡搅蛮缠让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是该快刀斩乱麻了，“搬出来的时候我们只带走了清澈的嫁妆，没拿家里的钱财粮食，连根草都没有带走。”
围观众人哗然。
听说了叶景川和孟知青分家的时候是村长去白纸黑字做了公证的，怎么又成净身出户了呢？
“娘，清澈疼惜你不容易，一点家产不要，还把我们那份留下来给你，因为她觉得分家她有责任，心里一直有愧疚。”叶景川看向一旁又像鹌鹑一样不说话的叶临川，“二哥，你觉得分家是因为我媳妇儿，还是你媳妇儿？”
怎么还有自己的事儿？
苏彩霞本就觉得婆婆遇上老三战斗力就不行。
她男人和婆婆都在，老三还能打她不成？
如今老三提到了自己的名字，早就跃跃欲试的苏彩霞当下就跳了出来，“当然是你媳妇儿啊！我嫁进叶家这么多年，叶家和睦得很。倒是你媳妇儿一嫁进来就闹分家了，不怪她怪谁？”
叶景川哼了一声，看向叶母：“娘，你想想，如果你像对待我媳妇儿那样对待二哥的媳妇儿，会怎么样？”
“娘，”叶景川说，“我应该孝顺你，但，我不能愚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