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容珏,在等他反应,微笑的脸上却仿佛没有半点儿温度一样,公式化得紧。
容珏:“堂叔?”猜测般重复了一句,像是不解又像是黯然,或者可以理解成对于这种原本就不存在生物的惋惜。
只是脑海中过分的清明明显是清楚的,清楚这个男人的作态有多么伪善。
这不是个简单的人。
又或者说,这个时候能够找上他的,能有什么简单的人?
男人点头,笑容更甚,眼中已经有了猎物进圈的兴奋和轻微的鄙夷。
就算是那个人的儿子,也不过如此嘛。呵——
简直就是浪费了之前费的心思。
容珏没有多说什么,反正今天他会找上来就已经证明他是有事情想让他知道的。
不着急,该知道的今天都会知道。
茶水氤氲出雾气,两人面对面而坐,表面上淡然,实际上,谁也没有办法猜透对方心里所想。
第二天似乎来得格外缓慢。
顾宁逸大早就清醒了,只是脸色好像有些憔悴。
她没有化妆,只是涂了个浅色润唇膏让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自从怀孕之后,口红这种东西她也是不大用的。
席锦墨看着她,话语却没有更多。
两个人的状态实在是冷静过了头。
只是这样的冷静却也不适合现在的状态。
或者说,像平时的吵吵闹闹也是好的,眼下这种到底算什么,死亡前的沉默?
顾宁逸一直看着他,哪怕他这个时候跟自己说上一句,都是你,没有其他人也是好的。
就算是在骗她也是好的。
她都可能不会像现在这么难过。
可是没有。
就算是骗她的话也没有。
顾宁逸想要开口说话,最终却还是失望地低下了头。
好像说什么都没有用。
熟料,席锦墨竟然突然伸手把她的脑袋给正了过去,让她面对面看着自己,不给逃避的机会:“总是这个样子可怎么能行。”
顾宁逸迷茫。
席锦墨:“我只是怕说出来影响你的心情而已,可现在看来,不说好像更影响你。”
顾宁逸:“我不怕。”
“那好,我说。”
顾宁逸:“……算了,你别说了。”
席锦墨:“……”果然——女人都是听风就是雨的吗,这么的易变。
顾宁逸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一开始十分不乐意他的逃避,可他要正视这个问题了,她自己却逃避了。
真的是……有病!
为了缓解顾宁逸的烦扰,席锦墨决定带她去游乐园玩。
当然了,像过山车这样的设备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了。
对孕妇来说,什么运动最安全那就去哪里。
旋转木马是一种,跷跷板也是一种。
坐在旋转木马上面,顾宁逸有想笑的冲动。
他再次大手笔地包了场子。
巨大的旋转木马上,不断穿行,最终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玩。
追逐的木马永不停歇,后面的马儿却永远都不会有追上前面那一匹的机会。
旋转木马旁播放的是一首儿歌。
原本就显得幼稚的举动这会儿更是过火,就好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的衣服一样,他们此刻也显得格格不入。
“怎么会想到带我来玩这个?”顾宁逸忍不住问他。
刚回过头就发现身下有了轻轻的晃动,紧接着一股温热贴上后背,她好像察觉到了鲜血与肌肉的跳动。
“小孩子不玩这个你还想玩什么。”席锦墨戏谑。
顾宁逸伸手在马头上摸了摸:“我快要十九岁了,怎么还能算小孩子。”再过不久,她的小孩子也要出生了,还真的是没有脸说自己还是个小孩。
席锦墨却否定:“别说你现在只是十九岁,哪怕你二十九岁,三十九岁,你也还是小孩子,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个小孩子。”
顾宁逸撇嘴:“你这是在说我幼稚吗。”
席锦墨:“对,说你幼稚。”
“嫌弃我了吗!”顾宁逸回头,挑眉,刻意做出了凶狠的姿态。
席锦墨哈哈笑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幼稚,幼稚是夸奖懂不懂,我巴不得你跟小孩子一样,无忧无虑的,每天都不用想太多事情!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多好。”
顾宁逸不置可否:“我注定没办法变成小孩子。”
小时候都没有的童年,长大了还怎么拥有?她的心智已经成熟了,注定没办法像那些小小姑娘家一样,怀揣星辰梦,触手繁花生。
她内心不信。
席锦墨却轻轻往她耳边呵气:“我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只要你想当个小孩子,我可以无时无刻把你当宝宝一样宠着。”他知道顾宁逸的不安稳,没办法从根源解决这种不安稳的他只能用甜言蜜语给她堆砌出一个城堡。
顾宁逸脸一红,纠结就去了大半。
虽然说心里已经不相信自己还能成为一个小孩子无忧无虑,但顾宁逸还是因为这句情话而动了心。
这时候的顾宁逸也不会知道往后一生会有一个人把她宠成小孩子,但这个人却不是此刻作出承诺的席锦墨。
相反,正是因为这个人给她带来劫数才会让她邂逅之后的福泽。
席锦墨于她而言是美梦,是昙花一现。
那个人在她最需要的时刻挺身而出才是真切,是昙花一现后不败的风景。
只是如今劫数前的甜蜜难免让她迷了心智而已。
“你知道你很没有安全感。”其实,席锦墨都知道。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是清楚顾宁逸内心里脆弱一面的。
他知道顾宁逸没有安全感,但是,安全感这种问题,有些时候即使是他自己愿意给,顾宁逸都不一定能够接受得了。
有些时候,这种所谓的安全感需要一定的契机。
水滴能石穿,但绝不可能是一时之功。
“我也想过想要改变你的现状,但是,有些时候我不懂得怎么做。
我们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多多指教嘛。我不懂的你教我,你想知道的我教教你,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旋转木马上,席锦墨的表情顾宁逸一辈子都会记得。
那是一种她没有办法诠释得出来的复杂。
他很是认真地告诉顾宁逸:“以前我爸爸妈妈就总是吵架,我那个时候很害怕,就在想,以后一定不要变成这样的人。
我不要我的小孩子也活在这样的恐惧里面。
后来,恐惧彻底变成了我这辈子的阴影。
他们两个人在离婚的路上遇到车祸,一个当场去世,另一个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也撑不下去了。
后来……就剩下我跟我哥了。
我们只有两个人了。
所以答应我,我们不要变成这个样子好吗。就算是有再多的矛盾也不要吵架。好好说,慢慢说,总会说得清楚的,我想要稳稳当当的,不想要每天提心吊胆。
去猜测一个人的喜怒很难,虽然有些时候是甜蜜的负担,但是更多时候这种负担也容易让人承受不起。
顾宁逸,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去迎合你的喜好。
但是很多时候,作为一个新手,我有许许多多的不足,所以,为了不让我们的以后也成为负担,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甜蜜,我希望你心里有话就直接告诉我。
猜测很难的。
特别是你闹别扭的时候也不会告诉我,我猜测的到底对不对。
我又怕自作多情惹你更加生气。”
他说得很慢,却很真诚。
顾宁逸听着听着忍不住有些发抖。
她知道自己是被触动了。
被他的这段话给触动了。
她捂住嘴巴,最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
很多时候我也想和你好好说话。
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好好跟你说。
你跟我的观念总是不一样。
我觉得可以做的你觉得不行,我觉得反感的你还是会做。
有些时候我发火了你也不哄我。
那些时候我真的觉得很烦。
以前有人跟我说过,女孩子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冲着他闹,我那个时候觉得很对,所以这么久以来一直肆无忌惮地闹着你,我不是不怕你不要我,我只是想要得到你一个态度而已。
我说自己没有少女心……唔——但是很多时候我是有点像小孩子。
我很喜欢被哄。
你一哄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整个世界都是我的。
一哄我的时候我就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了。
虽然嘴上说着绝不原谅,绝不原谅,骂你说你死骗子,但是,我心里真的感觉很甜蜜。
其实很多时候我都不是真的生气。
而是……而是……”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想法,她终于而是不出来了。
席锦墨伸手轻轻拍她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送:“我也有很多不足。
我还是不够耐心。
你喜欢闹,我陪你闹就是了。
有些时候,我也觉得自己的大男子主义有些过了分,看你闹不想多哄,觉得你自己能好的。
是我太理所当然了。
对不起,宝宝是我没有照顾你的感受。
不过我跟你发誓,不会的了。
真的不会的了,以后我不会让你再怎么难过了。
你想要怎么配合,我就怎么配合你。
哄你就哄你,我以后都不会不耐烦的。
你看这样好吗。”
顾宁逸问他:“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这么将就我。”
明明我,那么糟糕。
那么糟糕啊。
那么糟糕的一个人,你怎么还会对我那么好。
你不知道我心里会有多么愧疚吗。
有很多时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不配,为什么偏偏你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偏偏你要对我这么认真,为什么偏偏你会是这个样子,为什么你要一直将就我。
太多的为什么,太多的不清楚让顾宁逸眉头紧紧拧在一起,她原本就长得好看,这回又因为心事,眉头紧紧锁住更添几分忧愁的气质在,看起来难免有些楚楚可怜。
当真是惹人心疼得很。
闻言,席锦墨的表情更加认真:“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因为你是顾宁逸啊,因为你值得啊。”
因为你是顾宁逸,因为你值得。
仅仅只是因为你是顾宁逸,所以你就值得,
哪里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只要你是顾宁逸就够了啊,只要你是顾宁逸就值得了,没有那么多的为什么。
真的。
顾宁逸顿时失控了,表情也在这一瞬间无法管理,眼神中除他之外看不见任何东西。
这告白对她而言是真的有用。
以前她觉得情话都是甜言蜜语,是用来哄骗那些不懂事的女孩子。
但是这一刻她却觉得,如果有这样的情话陪伴,就算是被哄骗又怎么了,就算是被当成不懂事的女孩子又怎么了。
起码那也是放在手上被放在心上,慢慢的,满满的,认真的宠着的。
顾宁逸呜呜哭着,他耐心哄着,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声音也尽量放缓了,生怕惹得她再次嚎啕大哭。
这样的场面的确是温馨得很。
直到几分钟之后,顾宁逸才慢慢平复了心情:“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我会慢慢改。”其实她自己也知道大概是孕期反应过度了。
以前的顾宁逸行游天下说多酷就有多酷,哪里需要人哄,分明就比谁都潇洒!
眼下这哭哭啼啼的样子曾经是她最不屑的模样。
以前她觉得哭没有办法解决问题,对于那种遇到问题就知道哭的人毫不认同,甚至有时候还有些轻视。
可原来她也是会变成自己以前不屑的模样的。
原来,一个人的蜕变可以那么快。
快到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定型了。
可是,偏生这样让她不屑的模样还有人选择接收,席锦墨还是愿意接收,就算是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也没有想过要放弃掉她,他还是一直陪伴着。
从一开始的意外到现在的贴心陪伴,他付出的是真的多。
待到她停止抽噎,席锦墨拿出了纸巾耐心给她擦眼泪,又从袋子里拿出来一颗巧克力糖果,剥开包装纸塞进了她的嘴里。
“补充点能量,哭了那么久,都快哭脱力了吧。”
顾宁逸脸色一红,哭的时候不觉得丢人,停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老脸都没了。